沈泽棠听着,神情不置可否,扫了扫少年胸前衣襟,还留有被人抓揉成团的褶皱,逐看向周忱,语气依旧谦和:&1dquo;此人由肃州府学举荐,欲入国子监进学,我即为国子监监事之臣,念与他师生缘份一场,若周大人查出他有害人性命之实,万望能知会我一声。”
周忱忙点头应承,沈泽棠这才在轿里坐直身,揉了下眉心微笑:&1dquo;昊王奉旨进京,约我在鹤鸣楼酌酒,时辰瞧着已晚,便不再叨扰周大人继续查案。”
众人应诺恭送,指挥使迅摆下轿帘,打道,一声鸣锣,年轻力壮的轿夫稳抬起轿,先缓后快,脚健如飞而去。
待轿舆再望不见踪影,周忱脸色瞬间黯沉,默默不知所思,一旁清吏司郎中王坎来问他,是否还要询问舜钰。
半晌,他摇摇头,狠狠甩了一下衣袖,直朝门边久候的大轿方向,声带恼意:&1dquo;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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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钰从老宅子出来时,双扇门正大开,午后暖阳掠过深灰的瓦檐,映得黑漆大门乌油油的亮。
绣墩草及鸢尾等草花在灰白的台阶缝里,抻着茎招展,一只白蝶儿忽起忽落,轻点下虞美人花蕊,又极快的翻墙去了。
很春意浓稠的景,却抵不进心事重重人的双目。
她慢慢的朝胡同口走,衙吏不曾为难她,仅问了那日大致情形即放行,舜钰却心如明镜,若无沈泽棠凭空插这一脚,今日想走出这宅子,实非易事。
离马车旁不远,有头戴斗笠的老汉蹲在巷边,&1dquo;叭哒叭哒”抽着一杆子旱烟,面前摆一柳筐摘的黄枇杷。
舜钰上了马车,又撩开帘子,吩咐梅逊去买一捧枇杷,要挑皮薄肉厚的。
稍刻功夫,老汉用蓝布帕子包着亲自送过来,舜钰接过,看看他,蹙眉问:&1dquo;田叔你来作甚?这里皆是官府的人。”
田荣即压低嗓音道:&1dquo;周忱为人残暴恣睢,你是田家唯一血脉,我岂能眼睁睁见你身处险地,而无人相护?”
舜钰突然轻轻叹息:&1dquo;田叔你虽有一身非凡武艺,可我们现今人单力寡,只为苟且偷生而活,如若周忱一流逞凶斗狠,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次毒杀周海,为我图一时之快,不曾考虑周全,现想来确是后患无穷,甚或连秦府都受牵累,今虽得侥幸逃过,不见得下次有如此运气。”
她顿了下,看田荣神情复杂,继续道:&1dquo;常言道,民斗官如卵击石,官斗官棋逢对手,我即去国子监读书,过科举得功名,希能早日入朝为官,得查田氏一族灭门真相。田叔若有想去之处便去,有事需寻我,告知梅逊就可。”
田荣颌又摇头:&1dquo;我一卖馄饨鸡的小贩,四处留营,如今自然是主子去哪,我便去哪。”
舜钰知他倔强,不再劝,眼见他欲离开,不知怎地,又极快叫了声田叔,田荣复转来,问可有事?
舜钰抿了抿唇,又不知从何讲起,默了稍久才问:&1dquo;田叔候在那废宅子外,若我不曾寻去,你要一直等下去?”
田荣笑了笑,不言语,只微颌,方去担起柳筐慢慢走了。
原来前世里,当真有个田府忠诚之仆,空怀希翼,孤守了一辈子。
她那会听闻,竟是不信!
出了半晌神,舜钰把包枇杷的帕子解开来,伸手随便择了一只,剥去黄皮子,尝两口,还是摘得早了,那滋味,酸涩进心底。
第23章酒楼聚
鹤鸣楼是京城最富丽堂皇的酒肆,朱红题字匾额门上高悬,由太子朱煜亲自手书,陡然多了尊贵的意味。
沈泽棠下轿,门前有四五锦衣卫显见等候多时,上前行礼引领,随阶直上三楼。
还未至,已听一个女子随着胡琴咿呀唱曲声。待走近,显见整层已被包下,难得空荡荡的。
一排如意菱花大窗,被叉杆撑着半开,靠栏之位,正可观赏桥门洞口人烟阜盛之景。
那里恰坐一位,悠闲地吃酒听曲。
年纪与沈泽棠不相左右,头戴乌纱二龙戏珠翼善冠,衣紫腰黄,因长期在北疆驻藩,俊朗面容有些风霜之色,却愈显得气度非凡。
站边随侍的中年男子名唤徐泾,是沈泽棠身边最得力幕僚。
他恰瞧到沈泽棠拾梯而上,忙过来迎接,低声问:&1dquo;二爷五更入朝,辰时出宫,离此地轿行最迟二刻即至,今怎会用一个时辰?”
&1dquo;太医院院使秦大人求我办一事!替他的外甥避些麻烦。”
徐泾立即省悟,蹙眉又问:&1dquo;可是同周忱令郎牵扯的那儒生?二爷要管这闲事么?”
沈泽棠摇头,周海的病来得蹊跷,与那冯舜钰逃脱不去关系,周忱作派睚眦必报,断不会就此罢休,可又如何&he11ip;&he11ip;与他无关。
将披着的大氅解下递与徐泾,话意愈淡了:&1dquo;原欠秦院使个人情,今已还清,莫再去提。”
说话间,他已至坐着那人跟前参见,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昊王朱颐。
朱颐免他礼,有些漫不经心的玩笑:&1dquo;你们嘀嘀咕咕的神秘,可能放上抬面来,讲与我听听?”
沈泽棠笑而不答,只在他对面坐下,几个年青清秀的店伙计,已利索的撤去桌上酒菜,重换了席,给酒杯里斟满秋露白,方才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