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安北拎着狍子,送女人离开的背影,周安东叹口气,拿出烟默默点了一根。
这个女人叫罗玥真,出生的时候,母亲因为大出血死了,两岁多的时候,家里没吃的,饿得嗷嗷叫,父亲就跑去东河套捞鱼,因为上游暴雨,水库泄洪,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等人打捞上来,手里还死死的抓着一条鱼。
没过半年,奶奶因为伤心过度也撒手人寰,就这样,罗玥真跟着爷爷相依为命。因为有叔叔伯伯的帮衬,能勉强填饱肚子,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可就在罗玥真十一岁那年年底,因为雪天路滑,爷爷摔了一跤,再也没有起来。这个时候,村子里就开始有了流言,说罗玥真是天煞孤星,注定孤苦一生,爹娘和爷爷奶奶都是她克死的,谁跟她走得近了也会不得好死。
那个年代,谁家的粮都不富裕,多出一张嘴就是天大的负担,爷爷在,叔叔伯伯还能顾着点,可是爷爷一走,再加上流言,那些叔叔伯伯就不再管她了。
她就像沙漠中的一株野草,拼命的活着,终于磕磕绊绊的活到了十八岁。这一年是一九七八年,恢复高考的第一年,一个叫刘亚航的男人出现了。
他是京城人,恢复高考,要下乡才能报名,所以刘亚航就成了最后一批下乡知青,来到了汤河子。然后就爱上了那株孤苦无依,坚强伫立在暴风雨中而不倒的野草。
那年他十七,因为爱情他毫不犹豫的把录取通知书扔进了河里。用他的话说,大学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很多人都说刘亚航傻,还有人偷偷告诉他,罗玥真是灾星,跟她在一起会倒霉的。但他只是微微一笑,因为在他心里,什么大学,回城,还有那虚无缥缈的前途,都没有罗玥真重要。
曾经的周安东也这么认为,但后来明白了。刘亚航是个很纯粹,活出了自我的人,非常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他没有多么高尚的情操,更没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的气节,但活得很真实。
刘亚航二十岁,罗玥真二十一岁那年,两人结了婚,不久就生了个儿子,第二年又生了个女儿。m。miaoshuzhai。
刘亚航是个敢想敢做的人,为了能让老婆孩子吃饱饭,他开始偷偷摸摸倒买倒卖,一开始是小打小闹,在周边村子收些农产品去城里卖,后来积攒了点钱,就跑到南方,弄一些电子产品,计算器和电子表之类的回来卖。
刘亚航家日子好,媳妇孩子衣服没有一件带补丁的,每天在他家路过,都能闻到炖肉的香味,有人眼红了,把刘亚航举报了。
执法队在他家搜出两千六百多块钱,投机倒把,数额巨大,判了十八年。
刚过了几年好日子的罗玥真,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原点,绝望的在家里哭了一天一夜,幸亏有孩子的存在,才没让她彻底崩溃。
她坚持着,努力着,拼尽全力的活着,抚养两个孩子,心里只要一个念头,就是等着她的男人回来。
但最后,她还是坚持不住了,在九二年四月的一天,吊在了东河套边的一颗柳树上。位置就是他父亲出事的那一段,而那棵柳树很细很矮,一个半大小子,用点力气就能掰折,但她就在这样一棵树上,半跪着吊死了。
她并不知道,随着1月18号,那位老人家去南边转了一圈,并且讲了话后,改革的春风吹遍了祖国大地,也吹散了天空的霾,天彻底的亮了。在她上吊的第二天,她男人刘亚航被提前释放。
就差那么一点点,终究还是错过了,而这一错过,就是一辈子,生死两隔,相见无望。
刘亚航不再对这个村子有希望了,也许心里还有着恨吧。料理完罗玥真的后事,他就带着孩子消失了。
当周安东再次听到刘亚航消息时,已经是二十年后了,据说是坐着劳斯莱斯回来的,带着保镖,后面跟着十多辆豪车。
给爷爷奶奶,老丈人和丈母娘修了墓之后,把罗玥真的骨灰带走了,此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周安东狠狠的抽了口烟,上辈子,他自己都过得一地鸡毛,对罗玥真他很想伸手帮一把,但却有心无力。
罗玥真吊死的时候,他并不在汤河子,听说之后他消沉了好几天,毕竟两家距离并不远,那个生命坎坷,但却非常善良又顽强的女人,在他大脑中一直挥之不去。
“哥,你怎么还没回屋。”周安北回来了。
“等你呢。”周安东回过神来,把烟头扔地上踩了一脚。
既然上辈子没有帮到她,这辈子就帮这个苦命的女人一把吧,就当跟刘亚航结个善缘了。
回了屋,袁立英说道:“东子,你过来。”
周安东坐到袁立英身边,笑嘻嘻的问道:“啥事!”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袁立英说道:“简秋在这的时候,我没问,现在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我,电视哪来的?”
虽然有了电视,而且还是大彩电她高兴,但有些事必须要问清楚才会安心。
周安东在兜里掏出一把钱,啪的一下拍在袁立英面前,豪气的说道:“这是一千五,给你过年的钱,不要省,该买什么就买什么。”
“好多钱钱!”正在看动画片的小丫头,兴奋的爬过来,伸手就抓,被袁立英一巴掌打在小爪子上,“一边去。”
小丫头咯咯的笑:“大哥,我要买香槟喝。”
“好!”周安东把小丫头抱在怀里,“一会大哥就去给你买。”
袁立英皱着眉头问道:“这么多钱又是哪来的?”
周安东真真假假的说道:“我们厂搞改革,是我提出来的,改革方案和营销计划也都是我的做,这钱是奖金。本来我想用这钱买电视,我们厂书记说,他宿舍有一台电视,没有人看,就送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