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桌案上的火光摇曳,在张良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1dquo;先生想必也觉察到,云微姑娘仍未放弃彻查此事。”萧何继续着,&1dquo;那奸细尚在营中,若被觉,则她的处境将十分危险。正是因此,前几日主公启程去薛郡前,先生才劝说将萧某留下,且不宜多带随行人马罢。若萧某留在沛县,云微姑娘便不至于孤立无援,那人若想做什么,也需趁我不在。而如果其他部将也在营中,则士卒不至于松懈,行伍整肃,那人便无甚可乘之机。如此一来,即便先生和主公不在,云微姑娘也不会有恙。且先生想必心中已有计量,在主公从薛郡返回沛县之后出往旧韩地之前,暗中取此人性命罢?”
晚风轻缓,张良似凝固在了原地一般纹丝不动。
&1dquo;只是此人虽只有一人,而沛县与临近城镇中,自然有其他人与他呼应。如果这些人的主子认定了先生便是出手之人,必定会有很多麻烦找上先生来。这些先生想必知道,萧某便不多言了,只是愿讲一句,沛县的大夫给先生看伤之后怎么说,先生莫要不当真。”
萧何在说完这一大段话之后重归于沉默。一时间整座城楼似是空无一物,只听见风声在其中嗡鸣。仿佛已过了千百年,张良挺得直的脊背终是松弛了,他闭上了眼,沉默终停止于一声叹息。
萧何看着张良,平日里那处变不惊的冷静外表在此时终于裂开了一道口子,如玉般光洁无暇的笑容带上了掩饰不住的一丝疲惫。他看着楼下的灯火,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在看着,半晌,他终是移开了视线:&1dquo;多谢前辈。大夫说过的话,良&he11ip;&he11ip;自有当真。”
他知道若那人的主子决定针对他,以他目前的状况支撑不了多久。
他只是不想让承受这危险的人,变作是她罢了。
&1dquo;张良先生如今为韩王司徒,萧某如此说或许冒犯,先赔个不是。”萧何说道,&1dquo;先生高才,非萧某能望项背,主公这般推崇先生,自然容易理解。只是萧某私下斗胆揣度先生心之所向,不知有萧某这一众不成器的部下,主公是否能值得先生坦诚相待。而如今看来,是萧某愚钝了。先生无论身在何,心之所向,皆无外乎一人而已。”
张良侧过头看去,萧何说出这句话时,正望着他身后半掩的木门。
&1dquo;若无她,良对沛公,依然是心怀景仰。”张良平静地回复道。
&1dquo;若有她,先生对主公,则必不会不利。”萧何没有停顿地接下,淡淡一句,却斩钉截铁。
风渐止,烛焰停下了摇晃,照得室内的景物也明朗了些许。默然良久,张良转头,长身拜下:&1dquo;前辈洞悉分明,良甚是钦佩。只是良――还有一事相求。”
&1dquo;先生不必多礼,请讲。”
&1dquo;她现下跟随前辈处理事务,在出战时并不随去。”张良双手交叠俯身不起,&1dquo;她之前习练射术,如今伤愈,双手并用,便可尽数使出来。营中现时虽无人知晓,可她一旦伤愈必然会用弓箭,到那时便会为人所知。若有人指她随军出战,如非再无他人可去,良想拜托萧前辈&he11ip;&he11ip;都一并推了罢。”
&1dquo;便让她只留在营中。”
萧何没有立刻应答,只是看了他很久,而后低声缓缓道,像是在自语:&1dquo;你和她很像。”
张良怔住。
&1dquo;她瞒着所有人孤身去查奸细一事,只为了不惊动那人,以免他再对你如何。”萧何仰起头,&1dquo;而你更甚,张良先生,你瞒着她挡下了所有事,只为了她在你走后能一直平安无恙,甚至不惜让她记恨你。”
心中一梗。
萧何又看了他很久,而后叹了口气:&1dquo;先生的托付,萧某自会答应。只是不知云微姑娘,是否甘于在伤好之后一直在营中做一杂役,而非真正破阵杀敌。”
&1dquo;她会知道哪一处最需要她。”张良面不改色。营中懂算之人不多,熟悉兵粮物资等杂务者更少,她会知道她留在营中,对所有人而言是最好的。
见萧何不再继续问下去,张良便道了谢,而他却在此时开了口:
&1dquo;先生如此打算,自是一片苦心。只是不知先生可有想过,云微姑娘并非可以轻易一直瞒得住的人,若哪一日她知道了这些――”
&1dquo;她会如何受折磨。”
&1dquo;先生可狠心让她如此。”
张良定在了原地。
他可狠心。
他如何狠心。
可若他不狠心,他又能如何。
他又能如何&he11ip;&he11ip;张良阖上眼帘,又能如何,受制于项营,失信于沛公,他已输光了身上所有的筹码;旧伤不愈,剑术已难同往日相较而语,他又有多少把握能在危险来临时替她挡下,又有多少把握能保她无恙。
他能护得了她几分。
那使出飘逸出尘的凌虚剑法的右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能&he11ip;&he11ip;护得住她多久。
放在最靠近心口位置的木簪,夜风下渗着寒凉。
萧何不语,似也不在等他回答。良久,张良终是睁开了双目,他探手入怀中,取出一件物什。萧何凝神一看,那是一根深色的木簪,尾端刻着花瓣的形状,却被撞裂出一道深沟。狰狞的断痕赫然横贯过簪子的中部,却被细致地修补过,重拼接在了一起。萧何听见张良对他说,声音是从未听闻过的沙哑与干涩:&1dquo;这根木簪,良想拜托萧前辈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