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浑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这情形前所未有。那夜之后,他以为她是妖或仙,唯有那样的身份,才会毫不在意一走了之,但时间越久,那夜的记忆越清晰,他反而怀疑她是人,进而怀疑,是不是他做的不够好,惹她嫌弃,所以一走了之?
不觉又笑起来,半真半假地追问:“道长跟我说说呗,我到底,怎么样?”
纪长清瞥他一眼,随即闭目调息,眼见是不准备回答了。
贺兰浑便又向她凑近些,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我觉得我挺不错的,虽然一开始有点手忙脚乱,不过头一回嘛,不太熟也正常,后面就渐入佳境,简直是出神入化!”
“道长肯定也这么觉得吧?毕竟道长当时,还挺热情的。”
耳边传来她冷淡的声音:“闭嘴。”
“闭嘴?那不能够,”贺兰浑摇着头,“忙了这么多天,好容易有空说说话,我可是憋了整整三年的话等着问你。”
纪长清闭着眼,听他自顾说了下去:“道长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刑部吗?”
纪长清并不想知道,然而他也不需要她问,自己便回答了:“我想查查到底是谁这么混账,竟然丢下我走了。”
纪长清睁开眼:“那你该去户部。”
户部掌管天下户籍,查人的确方便,贺兰浑笑起来:“道长这就不懂行了吧?像我这样貌身材,这功夫能耐,能舍得丢下我的,多半不是什么正正常常户籍在册的人,所以户部去不得,还得来刑部。”
他扬着眉,风流的得意:“你看,我这不就找到你了吗?”
是他找到她吗?分明是无意巧遇。纪长清并不准备跟他辩论,便又合上眼,鼻端嗅到鸡舌的香气,贺兰浑凑得很近:“道长这三年里,有没有想过我?”
纪长清从睫毛的缝隙里,看见他笑意中带着紧张的脸,三年前那夜如同画卷,重又出现在眼前。
第29章
彼时她刚刚除掉那只害死十几条人命的狐妖,狐妖临死之前吐出了内丹媚狐珠,许是她身上沾了狐妖的血,那媚狐珠认主,一个冷不防,竟然钻进了她体内。
于妖而言,那媚狐珠乃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服之可以增益妖力,又能媚术无双,颠倒众生,但她是人,媚狐珠入体,不啻于最烈性的情毒,便是灵力浑厚如她,也压制不住媚狐珠霸道的力量,丝丝缕缕自呼吸间散,眨眼间催开了碧桃一树红花。
马蹄声越来越近,纪长清听见马背上的人带着几分酒意的声音:“咦,这桃花怎么开得这么早?”
是个少年,蜂腰猿背,长手长脚,一双桃花眼望住满树桃花中的她,笑意自眼梢蔓延:“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你这么一个人,是妖?是仙?”
笃笃,细微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有宦官在门口低声回禀:“郎中,太子妃素衣简装,往皇后那里认错去了。”
……
武皇后躺在床上,原本应该是养伤的,但她是闲不住的人,拉过引枕垫在床头,靠上去半躺半坐地歪着,又拿了本奏折来看。
“哎呀,都这样子了,还看什么奏折?”贺兰浑的母亲,武皇后的长姐武夫人端着药碗走来,一把拽走了奏折,“好好养伤吧,等养好了伤,什么折子看不得?”
旁人是断断不敢这么做的,不过她是长姐,又是个潇洒不拘的性子,武皇后便只是笑了下:“闲着也是无聊,看看奏折并不妨碍。”
“处理政务最是劳神,劳了神,怎么能养好伤?”武夫人一歪身在床沿坐下,舀起一勺汤药在唇边试了试温度,送到武皇后嘴边,“先养伤,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她是专程进宫照顾她的,若是不顺着她的意思把药吃完了,只怕不得安生。武皇后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勺,自己觉得太麻烦,干脆整碗拿来一气喝干,听见武夫人说道:“你呀,这么苦的药汤子,亏你也不怕。”
“早喝晚喝都要喝,怕有什么用?”武皇后放下药碗拿过奏折,细细地又看了起来。
“吃点甜的压压苦味儿,”武夫人递过来一碟糖渍玫瑰,“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呢。”
武皇后知道,她还是怕她劳神,变着法儿想让她歇歇,笑问道:“什么事,你跟裴探花的事么?”
武夫人姻缘上不大顺,前后两任夫婿都先她一步撒手人寰,不过她生性潇洒,夫婿在时恩恩爱爱过日子,不在了也不自怜自艾,该如何还是如何,武皇后知道她最近与东眷裴氏那位探花郎裴度玉来往,裴度玉是裴谌的父亲,两年前妻子故世,生得风流倜傥可堪配她,武皇后也觉得不错:“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说他做什么?我是想问问大郎的事。”武夫人也笑,“他连着许多天都没着家,今儿突然打人回去,装了许多老参茯苓,还有三七虫草那些个药材,抬了一箱子往宫里送,我寻思这是给你呢,可这事又在你这事之前,所以他到底是给了谁?”
武皇后把奏折往床头一放,笑了起来:“你家的好东西,我可一样都没落着,给的这个人,你再怎么也猜不到。”
“谁?”
“纪长清。”
武夫人有些意外:“那位天下第一女道士?”
“不错,”武皇后笑吟吟的,“一道送去的还有一大箱子衣裳,这会子大郎的人,只怕也在上清观陪着纪长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