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快地回忆着:“蓬娘有一面金银平脱的靶镜,党氏女有一面鎏金菱花镜,刘侍郎之女有一面扬州产的江心镜……”
款式都不相同。纪长清沉吟着,这样的话,似乎又有点牵强。
贺兰浑跟她想得差不多:“要是款式一样的话,肯定有问题,但现在又不一样,所以先前我没往这上头想,毕竟这些簪环饰,镜子梳子之类的都太常见,谁家都能找出来几个。”
“先收着吧,”他伸手拿过镜子,“回头我找人洗干净了,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出得山洞时,主持僧一脸紧张:“郎中是要拿走镜子吗?就怕接下来寺里又要不安生。”
“我给你出个主意,”贺兰浑咧嘴一笑,“你求求纪观主,只要她肯出手,怕什么妖魔鬼怪?”
“这,”主持僧犹豫着,“这里到底是佛门……”
所以不能让道士做法?贺兰浑笑笑地看向纪长清:“道长你说呢?”
见她抬眼望着水池,抬起了手。
灰衣的袖子迎风一展,化成一张巨大幕布,罩住数丈宽的水面,呜!无数鬼影从冰下钻出,呵!梦魇般的低笑声一闪即逝,呀!鬼影尖叫着化为灰烬,纪长清一跃而起正要追上,突然听见贺兰浑的叫声:“道长!”
纪长清看过去,见他手托铜镜,斑斑铜锈都已不见,镜面如一泓秋水,映照出两张面孔,他和她。
第17章
贺兰浑在桃花中,怀中拥着纪长清。
她黑披散凤目微阖,雪白肌肤上泛着淡淡的绯红色,人也似桃花。
贺兰浑看见头顶上一轮圆月,嗅到山中青草的气息和桃花的清香,他在骊山上,他在三年前,那个让他永远无法忘怀的春夜。
律动,摇摆,掌控,与被掌控。贺兰浑似是泡在温热的水中,懒洋洋的不太想动,又像是烧在熊熊烈火中,血液沸腾着,满心里憋着一股狠劲儿,便是眼下就死,也要再战一波。
喘息中他叫着她:“道长,长清……”
双唇抵住,津唾交融,四肢如同藤蔓,纠缠着紧抱着,不舍得留下一丝缝隙。她在上面,现在是他,她似是不满意,忽地把他推倒,他便躺在地上,任由她纵横驰骋。
青草倒伏了一地,汁液挤出来沾在背上,她凉滑的长落在他胸膛上,背心处忽地一凉。
彼时,他并不知道她是道士,更不知道她的名字。
疑窦顿生,贺兰浑猛地睁开眼睛,见她伏低了,泛红的肌肤托出起伏的山峦,忽地向他一笑。
贺兰浑一把推开她。
幻象骤然消失,贺兰浑抬眼,看见低矮的山洞,冰面不曾化开的水池,和眼前冷冷清清的纪长清。
她握着铜镜,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方才秋水似的镜面已经变回被铜锈层层包裹的模样,就好像方才那一幕从不曾生过似的。贺兰浑转开脸:“你看到了什么?”
“虚空。”纪长清答道。
可他看到的,却是那样的情景。贺兰浑转回头看着纪长清,她在说谎吗?不,不可能,以她的性子,是不屑于说谎的。
耳边听见纪长清的追问:“你看到了什么?”
喉结滑动,贺兰浑咽下余韵后的难耐:“极乐世界。”
她在怎么可能对他笑?所以方才他看见的,只可能是幻象,他对于极乐世界的幻象。
纪长清看他一眼,他神情有些古怪,目光还有点躲闪,这让她生出疑问,追问道:“极乐世界里,有什么?”
见他扯扯嘴角,恢复了平日里没什么正经的笑容:“有道长啊。”
纪长清脸色一寒,贺兰浑立刻打岔:“所以这镜子,到底有什么古怪?”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么从镜中看到的,应该是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纪长清道,“我一无所求,所以只看到虚空。”
一无所求,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贺兰浑心里想着,口中说道:“你说蓬娘之所以进山洞,会不会就是为了看镜子?”
蓬娘看到的极乐世界是什么模样?脱离凌波宅,嫁了意中人?她的意中人是谁,童宣?她在镜中时,也像他方才那么快活吗?贺兰浑伸手搭上铜镜,冰凉潮湿,散着金属独有的腥味:“要怎么样,才能再看见镜子里的东西?”
纪长清松手,让铜镜落进贺兰浑手中,她便走近几步,看向一片死寂的冰面。
她原想唤出鬼魂查问镜子的来历,可那笑声却抢先一步,毁灭了所有鬼魂。那笑声她曾听过,在她以搜魂术唤出张惠最后的意念时,那东西就躲在张惠体内,留下了这样的笑声。
蓬娘,张惠,舞姬,良娣,身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再次以这种诡异的方式,连结到了一起,那么剩下的那些女子呢?把她们连结到一起的,是什么?
“要么你再像方才那样试试?”耳边传来贺兰浑的低语声,他走近了,手中拿着铜镜,翻来覆去看,“看看镜子会不会再变。”
纪长清也有这个打算,找出镜子变化的秘密,也许就能找到更多线索。扬手拂袖,灵力如同涟漪,无孔不入地包裹住铜镜,时间一点点过去,镜面上依旧蒙着厚厚的铜锈,没有任何变化。
贺兰浑隐隐有些失望:“奇怪,方才明明就是这样变了的。”
可刚才还有鬼影,还有那东西,也许触镜子的并不是她的灵力,而是那些。纪长清思忖着,又听他问道:“刚刚的笑声,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