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纪长清看完张惠,走去蓬娘面前,“张良娣三魂七魄俱已消亡,我唤出的,是她生前最后的意念。”
张惠死,三魂七魄按理应该还在尸身周围徘徊,但她两次拘魂,都不曾找到一星半点,竟是早已消亡殆尽,纪长清脑中忽地闪过几个字,“神魂灭,骨肉生”,是在哪里见过这些字?
“好热呀,”武皇后低声重复着,“张良娣临死前到底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说?”
纪长清没有回应,指尖三昧真火明明灭灭画出符箓,一一搜过剩下的八具女尸——没有任何结果,所有人的魂魄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从身死的那一刻起,她们在世上的所有痕迹都随之消亡了:“她们死的时候,分别是什么情形?”
“德寿,”武皇后叫过心腹宦官来德寿,“去寻大郎,让他带上卷宗即刻入宫。”
来德寿匆匆离开,大门开合时,雪夜的森冷寒气随着漏进来,武皇后拢了拢裘衣的领口:“去审审张良娣身边的人吧。”
东宫中灯火通明,太子李瀛红着眼梢迎出来,握住武皇后的手:“母亲,良娣她……”
“人生遭际,实难预料,”武皇后轻轻拍他,“节哀吧。”
纪长清迎着花灯璀璨的光芒看向李瀛,比起武皇后周身丰沛汹涌的龙气,李瀛的龙气虽然清淡温和,却也是真龙正气,东宫有他在,又怎么会被妖异侵袭,取了张惠的性命?上前一步问道:“张良娣出事时,太子在哪里?”
李瀛怔了一下:“你是?”
“玄真观主,纪长清。”武皇后抬步踏进门内,“我请她来看一看。”
竟如此年轻么?李瀛怔了一下:“良娣出事时,我和太子妃在宜春苑赏雪。”
“母亲,”一道温婉柔弱的声音随即响起,太子妃徐知微扶着宫女走过来,掩袖咳了一声,“良娣身边服侍的人都已收押待审,儿已遣人去良娣家中报讯安抚。”
“你在病中,难为还能如此周全。”武皇后颔,“回去歇着吧,有我和太子在,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身边的宫人连忙上前搀扶,徐知微福身告退,纤瘦的背影在璀璨灯火中似蒙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雾气,纪长清微微眯起了凤眸。
“走吧,”武皇后回头叫她,“去问问那些宫人。”
偏殿中,宫女宦官一字排开,屏息凝神等候询问,那几个贴身服侍张惠的宫女脸上泪痕还没有干,低着头带着惶恐,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全都是人,三魂七魄俱全,气息端正没有异样,那妖异与他们并无瓜葛。纪长清转身向外走去:“我要再看看寝殿,都别跟着。”
武皇后神色温和:“道长请自便。”
纪长清迈步走进寝殿,帘幕低垂,香冷金猊,一切都保持着当时的模样未曾动过,暗夜里透着一股子阴森冷气。
殿门在身后无声无息地关上,隔绝了灯光和话语声,纪长清抬手拔下云头簪:“青芙。”
殿外,李瀛面带犹疑:“母亲,纪道长既不盘问也不核查,能找到元凶吗?”
武皇后望着紧闭的殿门:“方才我见过她的手段,世所罕有。”
“宫禁中还能混进妖邪,实在让人不安,”李瀛试探着,“母亲,是否加强东宫防务?”
“不必,”武皇后气定神闲,“我已传召大郎即刻入宫。”
“由阿浑来查?”李瀛垂目,“也好。”
殿内,纪长清弹指解开噤声咒,青烟丝丝缕缕,化出青芙苍白的脸:“皇后身上,好厉害的龙气!”
不错,好厉害的龙气,可她明明只是皇后。纪长清一言不查看四周,青芙试探着抓住她灰色衣襟的一角:“阿师,我有些心慌,能不能抓着你?”
纪长清知道她是被武皇后的龙气压制,神魂不稳,伸出两指搭上她的手腕,青芙立刻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体内,元神一阵松快:“多谢阿师!”
“仔细查看。”纪长清松开手。
青芙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问了出来:“阿师,那个贺兰浑,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入门一年多,从不曾听说这么个人呀!”
什么时候认识的?纪长清看着绣满夭桃的帘幕,眼前闪过三年前的春夜,骊山顶上一轮圆月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她靠着碧桃开满红花的枝干,听见山道尽头蹄声得得,一人一马踏着丛生的春草,轻快地向她走来。
那是她第一次见贺兰浑,彼时她还不知道,三年之后,她还会再次与他相遇。
砰,紧闭的殿门突然撞开,纪长清回头,贺兰浑披着一身风雪,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殿外的天空泛着黎明前的苍灰,贺兰浑逆着光站在她面前,桃花眼中笑意一闪:“道长,又见面了。”
第5章
厚厚的卷宗摆在案上,纪长清一目十行地看过。
第一个死者蓬娘,刚死的时候尸体没有任何异样,五天后腰身逐渐消失。第二个死者铜驼坊党氏女,三天后双耳消失。第三个死者刘侍郎之女,两天后双手消失。
一个比一个快。
“据说这是妖力越来越强的迹象,”贺兰浑的目光越过卷宗看着纪长清,“道长怎么看?”
他靠得太近,强烈的男子气息中夹杂着不曾消散的酒气,纪长清眉头微皱,合上了卷宗:“卷宗留下,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