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这女子纸张上写的诗词,“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看似美好,仍沾染几分忧愁。
扶黎悄悄对明罗道:“我们这是打破了结界?”
明罗摇了摇头,只一伸手,仿佛抓住流沙,顷刻间换了天地。是黑沉沉的夜,耳边蝉鸣吵闹,敲锣打鼓。
有婢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苏府张灯结彩,花窗上到处贴着囍字,空气中还有些烟火燃烧后的燥热。
他们越往前走,越觉得人声鼎沸,摆了好几桌,看穿着都是与苏家交好的官员乡绅。
全都轮流敬着一个人,他面容年轻,带着郎官的帽子。身上的红和脸上的红交相辉映,喜气洋洋地回着长辈。
这张脸比起破厄死时的样子,不可谓不好看,甚而称得上一句仪表堂堂,温润如玉。
然而这张脸,下一秒却能对着妻子破口大骂。
此时褪了喜气,门庭冷清。
苏府的白灯笼挂着许久,泛着黄,苏家小姐哭哭啼啼,后头的嬷嬷看不下去,对着男子回了几句嘴,却换来他更大的怒骂。
明罗猜测这便是破厄俗家时的经历,那时候他还叫钱文白,女子应该就是苏家娘子,也就是他曾经的妻子。
而他此时长了些胡茬,眼底青,浑身酒气,厚着脸皮让账房去支钱,却被苏家娘子拦了下来。
两人说不到一块去,一言不合就是吵架。
“你休想从我们这儿拿钱!”
钱文白酒气上头,嗓门极大,随手推搡了苏家娘子一把,口中嚷嚷道:“少废话,你们家不就是用银子买的我嘛,给我花钱,天经地义。账房呢?账房呢!”
他冲着明堂继续喊着,苏家娘子被他的糟污话气得胸闷,指着他道:“当初我爹早就同你言明,你也是签字认了的,如今自己考不上功名,反倒赖起我家来。”
“什么功名,谁说我考不上功名!”
他似乎被戳中了心事,涨红了脸,跳脚般的反驳道:“我那是看不上!我要是想考,什么考不上。少说废话,快把钱拿来。”
苏家娘子不拿正眼瞧他,一味道:“你别想从我这拿钱,去养你的外室,除非我死了!”
这话刚落,场景再次跌落到黑夜,灯零星点了两三盏。
钱文白喝得醉醺醺,踉跄着着酒疯,而院落里传来隐约的抽泣,低低的,仿佛持续了很久。
钱文白推开门,明罗他们也瞧见了坐在床边,逐渐消瘦的苏家娘子。她脸色惨白,嘴唇干涸皲裂,眼神涣散,对着面前的襁褓哭泣。
里面包裹着个孩子,乌青的嘴,显然没气了,且看那灰青皮肤,恐怕死去多时。
钱文白被那孩子吓了一跳,连忙躲开,对着外头喊道:“来人,快来人。”
几个小厮被叫进来,要把孩子从苏家娘子手中抢走,钱文白止不住害怕。他越害怕嗓门就越大,“快把这孩子送走,找个地方埋了,快点啊。”
苏家娘子紧紧抱着,不肯松手,死死瞪着眼睛。
孩子终究是被带出了府,明罗刚回头,对上的就是愤恨地苏家娘子。脸对脸,一张虚弱却带着恨意的脸,贴在她的鼻尖,直冲冲地往前向钱文白奔去。
灵魂撞过明罗的身体,立刻变成烟雾,片刻后又凝聚成苏家娘子的模样。
她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想去撕咬钱文白,却被他偏着躲过。
在他的身后有个白色人影慢慢走过,没有任何阴气,苏家娘子被这么一吓,绊倒在井旁的石子上,整个人倾倒在井边,借着股蛮劲,一头栽进井里。
头朝下,“噗通——”,还有轻微碰撞声,是硬物撞击石砖,最后落进水中。
白色人影快步走到钱文白身边,她撩开拢在前面的头,惊慌失措。
钱文白一屁股跌坐在青石上,六神无主,哆嗦着双手,不敢望向井口。
枫叶掉在明罗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是雪,井口被封上了,接着厚厚的冰棱。
“我是看到杀人了吗?”
扶黎有些不可置信,明罗拈着枫叶,有些粗糙,是很真实的触觉。
“严格来说,是意外。”
她松开手,枫叶立刻枯萎,变成泥沙流走,“看来破厄的死,是苏家娘子的。”
在万善寺里,破厄是个慈眉善目的得道高僧。而在这样景象里,他不过是个吃人软饭又胸无本事的杀人犯。
楚泱颇有些嫌弃地嘟囔,“真晦气。”
一想到他们为了这种人追查真相,就觉得止不住的恶心,扶黎同意的点点头。
“刚才,都是苏家娘子的记忆,这井底难道封着苏家娘子的尸身?”他起了片鸡皮疙瘩,自己先把自己给吓着了。
还没等明罗说,面前的景象即刻换成朗朗晴空,下人们把家具抬进抬出。
有人指挥着摆放,为的妇人穿着锦衣罗裙,手里摇着扇子,闲适地吃着水果。突然门檐上的木头就直直掉下来,砸中搬桌子的小厮。
妇人赶忙查看,那横梁木将买的八仙桌给压得四分五裂,几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搬动些距离。
妇人大惊失色的开始念起佛号,口中还喃喃着要搬家。
之后的几个画面都是这样的小打小闹,符合之前关于苏府的传说。
“这不是苏家娘子的记忆,是宅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