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游历红尘多年,第一次见到我的人,无不有此疑惑,小施主无须觉得失礼。”
一藏方丈单手别在身后,佛珠在他的指尖轻动,“我身不修佛,心却向佛。可见世间万物,唯心而已。”
他望向楚泱,见他泰坦自若,已然转头观察着四方。
“我观这位小施主,灵性十足,乃是老衲平生所见中,极少有之人。”
灵性?
明罗挑眉,是傻气吧。方丈你恭维人也不必那么认真,差不多意思意思得了。
楚泱却听得心头一跳,敛了气息再对上了一藏方丈的眼神。里面仍是温和,并无任何怀疑之色。
他默默地侧过身子,躲在了明罗的身后。这和尚,他还是离得远些好。
“不知小施主如何称呼?”
“在下明罗,这位是楚泱。”
一藏方丈走在前头,慢慢说道:“此事本不该麻烦小施主,奈何老衲的徒弟不争气,无法破解此中蹊跷,还望小施主施以援手。”
“方丈客气了。”
他们绕过了前堂,后头是一方窄小的佛堂,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
虽位置不大,但其中布置很是用心,一尊小小的金佛供奉在佛龛之上,香炉只是孤零零地放着,显然是出事后无暇他顾。
此处除了香火气,并无任何妖邪的气息,明罗环顾四周,听得一藏方丈道:“破厄乃是彭城万善寺的弟子,七日前,他接了府衙的法事,却不想命丧于此。”
明罗有些疑惑,楚泱却在佛堂里来回踱步,东看西摸的。尤其是那一座金佛,他绕来绕去,就是回到佛像面前。
“我看这里,似乎并没有奇怪之处。方丈为何觉得,破厄师傅的死有蹊跷。”
提到这里,一藏方丈闭了闭眼,似有叹息,“小施主见了破厄的尸体就知道了。”
明罗心下了然,果然如她猜测般,死状恐怕是不太好看。她正准备和方丈一起离开,那头楚泱却蹲在了佛像面前。
她不免扶额,走近几步,拍了拍楚泱的肩膀,轻声道:“走啦。”
楚泱却置若罔闻,对着佛像东摸西摸,一副誓要研究得认真,他似乎现些线索,惊喜道:“你看,这佛像是假的。”
这话说得十分大声,连一藏方丈都忍不住回头看。
他将手指举到明罗眼前,指尖沾了些金粉,眼神里带着些骄傲,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咳。”
明罗眨眨眼,“那个,楚泱啊,求佛求的是诚心,这些小细节就不必在意了。”
彭城本就是个小城镇,县丞的俸禄不过了了,为了求好看,造不出金佛,涂层金粉是世人常做之事。
大多数人只不过看一眼,并不会深究。但楚泱本就是孩子心性,明罗早在之前就现了。可看他这完全不懂的眼神,明罗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好扯着他跟在一藏方丈后面。
楚泱不太高兴,既然摆了金佛,为何又要用金粉,难道这就是人类常说的,打肿脸充胖子?
也是,人类本就最爱干这些事,真是无聊,他撇撇嘴,自觉对人类的兴又失去一层。
他们七弯八绕,穿过西侧走廊,就看到县丞和两位佛门弟子站在那间石屋外。两个弟子一左一右守着,如同门神,而县丞来回踱步,见到一藏方丈,又想迎上去。
偏偏后面还有明罗二人,县丞便又退了回去,可见这县丞为了此事早就焦头烂额了。
明罗刚踏进冰室,突觉脖间寒凉,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在丝丝冷气中,混杂着看不见的怨气,让人头脚生寒,心头忐忑,果真是妖邪。
尸体停在冰室里,用一张白布盖着,上面贴了几张黄纸,写着几句佛门揭语。字字蕴含佛法真理,应该是一藏方丈亲自写就。
楚泱皱着眉头,这里有他不喜欢的味道。
他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安静的氛围里,显得十分突兀。明罗立马给他施了个燃火咒,只觉眼前温热,一小簇火苗飘在他的面前。
楚泱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其实他想说,他不冷,他真的不冷。但明罗这关切的举动,让他不知如何开口,害怕自己又一句不对,把事情搞砸了。
一藏方丈站在白布旁,对着尸体念了句佛号。然而还没等他动手,四下突然起了风,揭开了白布的一角。
明罗只觉霎时寒意四起,空气中的所有都被冻结。浓浓的苦味泛起,其中又混着股焦臭感,就好像,什么东西烧焦了。
她慢慢走向尸体,白布晃悠悠地掉下来,没有声息。底下的人也没有声息,连风都停住了。那尸体静静躺着,身上的袈裟被烧得只剩一些碎片。
而他的脸上怒目圆睁,在将死的眼神中仿若看见自己隐藏于心底深深的恐惧,是逃脱万里都无用的绝望。
明罗耳边似乎听到挣扎痛苦的尖叫,一时间眼睛微微刺痛。她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楚泱的胸膛。
“小心。”
楚泱扶住明罗,“尸体上还有怨念残留,不要用灵识探查。”
明罗微微抬头,看见他翅羽般的眼睫,眼神清明。她听话的敛了灵识,再去看破厄的尸体。
一藏方丈低声念了几句佛经,冰室顿时恢复正常,唯有那股焦臭味,迟迟不肯散去。
破厄师傅的脸上痛苦异常,然而认真看,便能现这具尸体最可怕也最蹊跷的地方,来自他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