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城西集市街,这里显然比先前的独门独院热闹多了,房前屋后挂满了各种节日所用祭礼福物,街上人声鼎沸,充斥着市井烟火气息。
今日中元节的庙会正在这里举办,两边摆摊商户贩卖着琳琅满目的小商品与美食,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还夹杂不少阴魂,毕竟是中元节好不容易上来了,它们也喜欢凑热闹。
但当现季诺走上街,它们顿时就像老鼠遇见猫一样四散而逃。
本来还想抓两个过来问问话,这一溜烟一个鬼都看不到了,只能作罢。
正在这时,原本低头丧气的岳胜武忽然振作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其中一个卖衣服的摊位。
他一步步缓缓靠近那买衣服的老板娘,轻声呼唤:“是你吗?小柔!娘子!”
可惜阴阳两隔,老板娘丝毫无法注意到他的任何动静。
眼前的小柔再不似他记忆中的年轻秀丽模样,她的眼角长出皱纹,身体也胖了许多,手上也布满了干粗活出现的痕迹,显然这些年过得并不富裕。
“小柔是我啊,我是老岳啊,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了。”岳胜武伸出手想要触碰她,自己的手却如同穿过空气,什么也抓不住。
老板娘全然未觉,她依旧关注着来往的人群,吆喝着叫卖自己的商品。
忽然像是现了什么,嘴角渐渐扬起了笑容。
恰好在这时,一名肩膀宽阔的男人背着一个小女孩,身旁跟着一个冷面少年,手上还提着买的一大堆玩具,满面幸福笑容迎面走来。
“娘子,你看我给你买的你最喜欢的桃花糕。”
小柔叉腰装作生气道:“让你不要乱花钱,你又买这么多无用之物,我今天赚的钱都被你败光了。”
“这不是俺们大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嘛,花点怎么了,说了今天你不用出摊的,你非要来,我杀猪养得起咱一家人。”
年仅5岁的小女儿也帮腔道:“娘亲,桃花糕可好吃了,你吃一个嘛。”
说着将手上自己的桃花糕递入娘亲口中,小柔摇摇头一口吞下这甜到心底的点心。
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无异于刺入岳胜武心口的利刃。
他状态变得越不稳定,浑身开始冒出赤墨色的怨气,金拓印变得滚烫,额头的皮肤都开始不断脱落。
“这些都应该是属于我的,都是我的,还给我!还给我!”
他看向那个男人的眼神变得十分凶狠,双目布满了血丝,青面獠牙再也无法压制,伸出鬼爪就欲取那个男人的性命。
季诺皱眉,当机立断一手按在他的后颈,狠狠地砸在地上让其动弹不得:“你太让我失望了,这怨气你消不了,还是回地府接受责罚吧。”
站在摊子前的冷面少年,一直注视着这边,忽然开口问道:“城隍爷,为何要带一只厉鬼来扰乱我的家人?”
季诺抬起头有些惊讶,现这少年竟然可以看见鬼神。
“这鬼与你家有故,我见他轸念深重,恰逢中元节想要帮其化解因果,他也好早日投胎。”
那冷面少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向季诺行了一个儒家礼:“三清书院,学生岳鹤崃,拜见城隍大人,还请城隍大人带着这人走吧,我家不欢迎他。”
传言,儒门学问有所成之人,可沟通阴阳,看起来所言不假,他们虽无法如仙佛一样拥有莫大伟力,却是凡间王朝江山社稷的根本。
死后功德圆满依旧有机会可位列仙班,许多城隍土地山神都是赦封的亡故大儒。
听到岳鹤崃的声音,岳胜武似乎又恢复了一点清明,他咬牙哭喊道:“鹤崃,我是你亲爹啊,连你也忘记了吗?”
岳鹤崃自是猜出了这阴魂的来历,当年岳胜武去世之时他才刚刚五岁,对于亲生父亲的印象早已模糊,且不说抱有怎么样的感情,反而有着更多的是恨意,恨他就那样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四处漂泊无依无靠,自己的童年就是在饥一顿饱并且备受挤兑欺负中度过的,直到遇到了现在的继父生活才有所好转。
“你还有脸回来找我们?你知道你当初死后,我和娘亲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为了升官欠下的银子被人找上门,我们只能将房子卖掉抵债流落街头,当初你的那些狐朋狗友,不仅没有雪中送炭,反而是想尽办法榨干我们最后的价值,将家里值钱的都搬走了,母亲靠着去给人家当下人维持生计供我读书。”
岳胜武闻言瞠目结舌,哪知自己死后居然还给娘俩留下这么大的后患,悔恨不已道:“我,我这就去给你们报仇。”
岳鹤崃苦笑一声,摆摆手:“算了吧,都过去了,别再回来了。”
说完他背过身,回到其乐融融的家人身边。
母亲陈柔摸了摸他的头奇怪问道:“鹤崃,你站在路边和谁说话呢?”
“一个以前认识的熟人而已。”
陈柔看向街边的位置,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却总有一种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的古怪感觉。
她似想到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根白玉簪,这是当年初见那个人的时候,他第一次送的礼物,落难时家里什么值钱的都被卖掉了,唯独留下这根玉簪,每年中元节她都会带上,当做对逝去那人的纪念。
失魂落魄的岳胜武也看到了这根簪子,当初的种种如幻灯片一般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奇怪,我为什么要怨恨呢?她们母子幸福的生活得很好,我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念头通达后,怨气顿时如潮水般褪却,双眼逐渐恢复了清明。
“小柔,对不起,谢谢你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