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是怎么一步一步艰难行来的呢?
事到如今,程昶也不太分明了。
或者是在他逼死柴屏的那夜,云浠赶到望山居,陪在他身边,对他说,三公子没有做错。
又或者是他迫使田泽与昭元帝父子相认的那晚,云浠说如果你不能脱离深渊,我就跳下来陪你。你在这个世界,永远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更或者,是在明隐寺兵乱火灼,她为了救他,代他赴死。
烈火灼燃,他看着她的朱衣背影,忽然意识到这世间远有更值得珍惜的真挚与善意,何必任凭自己陷落无间?
他初到大绥,她一直说是他帮了她,给她带去了福运。
其实不是,是她的真挚救了他。
以至他一度堕于深渊,烈火加身,恨意焚灼时,总有轻薄似蝉翼的真挚,像一盏花灯,祈天而翔,带着他脱离无妄之海。
黄昏到了最艳烈时,霞色辗转下坠,片片拂落在程昶周身。
不知怎么,今日的黄昏格外刺目,以至漫天云絮都镶上了一层刺目的暗金色泽。
“程昶。”
似乎有人在唤他。
程昶步子一顿,朝周围看去。
他仍在延福宫中,四周除了偶尔往来的侍婢与武卫,并无他人。
这些人,不会连名带姓地唤他。
“程昶!”
又有人唤他。
声音更大了些,却仍然模糊混沌,依稀可分辨出几分急切。
程昶顿在原地,忽然意识到这个声音,或许并不是来自这个时空。
“程昶——”
“程昶——”
程昶终于认出这个声音了,这是老和尚的师父,贺月南的声音。
那个神神叨叨的希望小学老师。
程昶不知当怎么应答他,正打算找一个无人之地,刚一迈步,心上忽然重重一擂,天地一瞬恍惚,沉沉的下坠之感迫得他一下跌跪在地。
第一七四章
这次的疼痛又在肺腑,呼吸受阻,连带着身躯也愈来愈沉。
程昶捂住心口,拼命地喘着气,耳畔充斥着杂杂杳杳的声音——似乎有人赶过来,伸手扶住他,急切地问他怎么样;似乎又有人在与他递酒,说三公子,再吃一口好不好?
程昶整个人像是陷入一片混沌的湖水之中,正要往更深处坠去,忽然自水面伸出一只手,拼命拽住他,唤道:“程昶,快醒来啊——”
是贺月南。
他双唇翕动,焦急地对他说着话。
可惜隔着浮浮荡荡的水波,程昶听不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