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点原因。”桐花笑道?,“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我当时的身体和精力顾及不了这么多。”
沈颂的死法可以说是战场之上万箭穿心,那么多支箭扎在身体里?,能活下来殊为不易。
老?爷子医术高明固然是一则原因,但生?死边缘挣扎的本人只要?稍微泄掉最后一口气,世间就将再无桐花与沈颂。
“你受苦了。”对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欧阳勋满腔汹涌情绪澎湃而起又沉沉落下,最终只化为了一句疼惜与庆幸。
“确实受了挺多苦。”桐花坦率承认。
虽然她面上笑意依旧,但欧阳勋不难想象这孩子撑过多少苦痛折磨才能重站起来。
“死掉的滋味不好受,”桐花饮了一杯酒,淡淡道?,“老?爷子面前?这话我是不能说的,不然他恐怕又要?在我的棺材前?哭瞎一只眼睛。”
平平淡淡的语句里?,欧阳勋听到了浓稠的愤怒与熊熊燃烧的烈焰。
“你这次回来,是为了报仇吗?”他问。
桐花给自己重斟了一杯酒,走到窗前?看天上星子,声音随着夜风散出去,“是,也不是。”
她回过头,露出一个笑容,“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我曾经有?过很?多想法。”
“如果我没扛过去,就这么窝囊的死了,那我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一定是让我的追随者们?为我复仇。”
“和我的死有?关的人,全?都要?拿自己那条命来给我陪葬,不止如此,如果我那时候的愤怒怨憎足够多的话,那么,三?族五族九族之内的人命也不是不能拿来做牺牲品。”
“我的死,让多少人谋利得意,我就让要?多少人家破人亡,让多少人死无葬身之地。”
“我要?用他们?的鲜血,来平复我的死亡和愤怒。”
飘散在空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欧阳勋心惊,久违的,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当年初次遇见?沈颂时,先是见?猎心喜后现她是个枭雄与野心家时的惊骇与担忧。
此时他眼前?的姑娘,毫无疑问是那个只有?半副菩萨心肠的铁腕枭雄。
自从对方宣誓效忠当今陛下之后,沈颂就成为了最优秀忠诚的下属,她是无往不利的刀枪剑戟,也是最强大坚韧的守护盾牌,更是可以性命相托的下属与战友。
她是如此可靠如此强大,值得每一个人信赖,仿佛脚下最坚实的大地,为无数人传递着稳步前?进坚不可摧的力量。
现在,这份原本可依托的强大,要?反噬了。
“沈颂,你先冷静。”欧阳勋也算熟知眼前?人的性子,没有?一味出言劝解,而是使出了拖延大法,“不管你有?什么想法,目前?先暂时不要?动手,最近情势有?点乱,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你看,先生?一如既往的担心我。”桐花一语双关道?。
她仍旧在笑,然后说出了更为可怖的话,“当年的情形,可真是让我难受啊,难受到哪种地步呢?”
“假如想要?杀我的人是薛慎,那我死了也要?把?人从皇位上拽下来,反了薛家的江山,让他在棺材里?陪我一起死。”
欧阳勋这下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除了满心惊骇,再无其?他。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姑娘说得出做得到,所以反而更加心惊悚然。
夜风吹来某种不知名的花香,桐花漫不经心的站在那里?,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吓到了一个位高权重的老?丞相。
毕竟,她说的都是大实话。
生?死昏沉时,她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的如果假设与万一。
即便她明知道?薛慎不会害她,甚至还深深的喜欢着她,但她在濒死之际,依旧想过自己死后要?让这个男人殉葬。
一瞬间的死亡会让人眷恋美好留恋往昔,但源源不断的死亡体验,只会不断的消磨摧毁一个人的心智与精神。
桐花不否认,那时候的自己除了挣扎着求生?之外,脑子里?也塞满了许多极端的阴暗的念头。
那些念头如果说出来,大约足以让欧阳勋拿起剑将她诛杀当场,为了天下安宁与世间太平,杀了她这样一个为祸人间的灾星。
书房里?静得出奇,只有?老?先生?逐渐加重的不畅呼吸。
“放心,那些只是过去的想法,我现在并不会这么做。”桐花笑着重坐回了桌前?,对欧阳勋道?,“人在不舒服时,心里?免不了生?出一些坏念头,但等好了以后,这些念头自然也就消失不见?了。”
“就像现在,我半点不打算趁着形势混乱浑水摸鱼,甚至还主动现身来到您面前?,求一场秉烛夜谈,我以为,这足以展现我的诚意了。”
“你不动手,是因为现在动手的人是萧庭。”欧阳勋神情复杂道?,“但凡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你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安分?。”
桐花笑意坦荡的点头,“是这样没错。”
“作?为我明晃晃的软肋,萧元宝是该有?这样的排面。”
“陛下此次让小侯爷动手,看起来算是歪打正着了。”欧阳勋此时说话也不再避讳。
虽然在他看来,陛下的本意只是让小侯爷泄愤,如果不是有?些事情实在不适合一国之君动手,现在顶着“抄家刽子手”名号的人还不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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