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养了数月的伤后,也康复得七七八八了。除去身子有些虚弱外,其他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萧宁正站在窗台前,摆弄着一盆金盏银台。
她披着大红色的缂丝绣鸾斗篷,梳着高高的髻,髻上佩戴着金红色的鸾冠,垂头用手碰触白色的花蕊时,鸾冠垂下的珠玉流苏颤颤巍巍地晃动。
忽而,寒风起,丝丝冷风从斗篷的领口里窜入,顷刻就席卷了全身。
萧宁打了个寒颤,摆弄着花蕊的素手缩回了斗篷里,急急地搭在怀里的手炉上,一阵暖意袭来,她的眉头才微微缓了下来。
倏然,白色的袍袖在萧宁的眼前一晃而过,打开的窗子被关上了,没有寒风的吹入,屋子里顿时暖了不少。
萧宁没有回头,却也知身后的来人是谁。她轻声道:“子衿,今日右相会来吗?”
云子衿不答,反而说道:“你身子本是惧寒,如今大病初愈,怎么还吹冷风?”
“在屋里闷着,不太舒服。”
云子衿闻言,走至木案上的熏炉前,翻开炉盖,添了些艾草后,才道:“今日过节,右相定是不会来的了。那些小的官员也不必见,我替你挡在门外了。今日,你好生休息,为十日后的登基大典做好准备便可。”
萧宁沉吟了片刻,“那好。你且将登基的流程给我再说一遍,我担心到时会出乱子。”
云子衿却是摸了摸萧宁的鬓,随后摘下了她髻上的鸾冠,再散了她的髻。不需片刻,萧宁的三千丝便如瀑布一般的垂了下来,披在大红色的斗篷上。
沉重的髻和鸾冠被摘除后,萧宁的脖子一下子松了下来。她刚想用手锤锤酸痛的脖子时,一双温暖的手早已抢先一步,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她的脖子,力度恰好。
“到时候我会在你身边,即便出错了,也不必担心,没人敢嚼舌根。你只需记着我助你登基的条件就足矣了。”
萧宁垂下了眼眸,低声道:“我会记着。”
实则,她从未看透过云子衿。
他手里掌握了北国大半的权力,只需一声令下,便可翻云覆雨,否则,当时的皇兄就不会如此容易被逼位。若是他想直接当皇帝,也未尝不可。
可是,他却温和地为她解疑:“我们夫妻本是一体,宁儿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宁儿的。这北国本是萧家的天下,你当皇帝亦是顺应了民意,如此一来,一举两得,有何不好?”
那一日,她醒来过后,抓住他的手,恨恨地道:“子衿,助我登基。”
他依旧温和地笑着,轻声道:“好。你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助你登基。”
她怔怔地看着他。
他道:“三千弱水,你只能取我这一瓢。”
萧宁回神,抬眸瞧向云子衿。
今日过年,云子衿依然一身素雅的白色锦袍,手里依旧握着白玉扇,身姿挺拔,说不出的俊秀。眼睛里的一双黑瞳,似墨如夜,漾着浅浅的柔光,但却又似有层轻纱薄雾,笼罩着柔光后的神色。
他的温和就似深山里的清泉,与深山同在,却不知在哪一日突然惊艳了深山。
萧宁与云子衿相处了几近二十年,不知为何,今日的云子衿看起来却有股她从未觉过的魅力。
她竟硬生生地看呆了。
直到云子衿低笑出声,她猛然回神,羞红了一张脸。
“宁儿,我喜欢你这样的眼神。以后你便这样看我。”
萧宁低头,云子衿扬唇轻笑,伸手搂她入怀。
“我们许久未曾一起过年了。今日,我们不谈国事,不谈登基事宜,只谈风花雪月。”
萧宁在云子衿怀里沉默了下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佳节,萧宁自是会想起家中亲人。她回洛阳后,就一直在云府里养伤,伤好后,便66续续地接见朝廷上的官员,只是他们却对母后和皇兄的行踪不言一,想来也知是云子衿授意。
许久,萧宁抬起头,凝眸瞧着云子衿,她低声道:“子衿,我想见母后和皇兄。”
云子衿微怔,笑道:“再过多几日吧。等你身子再好些,我便带你去见他们。他们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
萧宁还能说些什么,她唯好低头应了声:“好。”
。
象征着千秋万世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从山顶处直直铺下,一座巍峨的宗庙隐于云端,从山脚处仰望而去,一股肃穆庄严之势,油然而生。
萧宁今日轻装打扮,没有繁复的髻,也没有层层叠加的华服,仅仅是挽了个简单的髻,穿了素雅的衣裳。
云子衿依旧一身白袍,俊秀温和。
萧宁抬起下颚,眺望着没入了云端处的宗庙和似乎没有尽头的的石阶。须臾,她扭头对云子衿轻声道:“我自己走上去。”
云子衿轻蹙了眉头,“你身子太过虚弱,若是……”
萧宁摇了摇头,“总是躺着坐着不动,也不是办法。大夫也说,要多走走多动动,才能尽早养好身子。”
“多走走多动动,也不是这样走这样动。石阶太长,没有武功底子的男子也走不完,更何况,你一无武功底子,二重伤刚愈。再说,几日后就是登基大典,若此时出了什么乱子,你如何对文武百官乃至整个北国交待?”
这一番话,于情于理,萧宁都无法反驳,只是她确实很想试试自己一步一个石阶爬上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