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汤这东西只是喝来应景一下,追求风雅。还没有谁真的将茶汤当做解渴的水喝。
刘钰向来和王翁爱关系好,王翁爱煮的茶汤,她捧场也只是喝了一半。放下茶盏,正想着要去将找王翁爱,却见到王翁爱此时扬高了下巴和庾茗对视。
两个少女,就这么谁也不让谁的对视,眼里都是满满的挑衅意味。尤其王翁爱手里还拿着一束花枝条,看起来便更有些诡异了。
两人坐姿端正,山风吹来,吹起她们的衣袂和腰下的飘带,衣袂被风吹鼓,飘带翻飞间当真有几分翩然若仙的味道。
其他女郎瞧见,颇觉得头痛,不过还是有人想来打圆场。这两家,一家是天子舅氏。一家是天子肱骨之臣。哪怕只是女郎们之间的小口角,也有些不太好看。
没等开口,王翁爱从枰上施施然起身,她今日穿着的杂裾配色是芳娘精心准备的,金红的蜀锦上刺绣着云纹,外面还套着缀有莲叶边的半臂。
她腰下环佩轻轻相互碰撞,出悦耳的叮当声。
庾茗的年岁要比王翁爱大上那么两岁,但是王翁爱向来喜欢吃肉和乳制品之类的食物,营养充足之下,她长得比同龄女孩要快些。皮肤被那些吃下去各种滋补食材滋补的白皙柔嫩,就是个子都要高。
这身子一高,站起来居高临下气势顿显。
“我先去更衣,失礼了。”王翁爱双手拢在袖中,对着众女郎便是一礼。
王家常出不羁的名士,王翁爱此举没有引起除庾茗之外的女郎的反感。
更衣嘛,没什么。王家常出行事不羁的名士,这样也没有什么很失礼的地方。相反有几个女郎抬袖轻笑,那轻笑之声传进庾茗的耳朵里。眼中的愠怒又深了一点。
王翁爱这会才懒得和庾茗打对台呢,她家里的族伯族叔还有一大堆堂兄都陪着庾茗家男人们过招。她才不要去和庾茗去掐个死去活来,免得别气着自己。
想着带着两名侍女走出亭子,走出之后,她袖中的手在胸口上抚了抚。
她刚才好想一盏茶泼上庾茗的脸上去,好吧,她还是气着自己了。反正她日后没可能嫁到庾家去,而庾茗照着世家那种结亲就是为了拉关系的作风来看。没可能和她嫁到同一家去。
这么说来,她是不是不用太顾虑庾茗了?
除非庾茗去做皇后,不然她还真的没必要处心积虑的要去和她打好关系。王翁爱想到这里心情很好,脚下的步子都比往常轻快了不少。
做皇后,庾家是别想的啦。她可是听说天子对舅家不满的很,王家的消息还是很灵通!闹出苏峻之乱那么一回事,国舅还竟然全族跑路了,出个大丑。天子也因为这个舅舅吃了不少苦头,除非司马衍是个自虐狂,不然皇后的位置没可能花落庾家。
王翁爱方才在烹茶的时候,正坐太久,其实她那会起身,一是要在气势上压倒庾茗,二是她也跪坐麻了。
她只能随便找个借口出来到处走走,活络一下双腿的气血,不然她真的能一头栽在地上了。到时候丢脸丢的更大。
可惜这会不能坐胡床,胡床很像现代的小凳子,不过此时垂足坐可是很没有教养的表现,世家里郎君们还好,毕竟可以追求名士作风,不拘小节。女郎们就惨了,毕竟她们不能真的和郎君们一样,也来不拘小节大行名士之风。大庭广众垂足坐,估计不到明日,这不知礼节的名头就传遍了。
腿上的麻痹让每走一步都觉得很*。
难道要回去继续跪坐?才不要!
“哎……”王翁爱望着头顶的那片茂密的林子叹了一口气。身后跟着的两名侍女不知道她为何叹气,面面相觑一番后只得选择沉默。
“喂。”王翁爱听得一声耳熟的男声,从一旁的竹林里窜出一个少年来。那少年面容带笑,桃花眸里带着水样的点点星芒。
他身着深衣,一头青丝在头顶上绾成髻簪着一支玉簪。
桓秘这番出来吓了王翁爱身后两个侍女一大跳,不过等到反应过来瞧见那位郎君的面容,却是不约而同的红了脸。
桓秘瞧见王翁爱身后的那两个侍女,眉头一蹙,而后又平展开来。
他从小就是没有多大约束长大的,他记事那会,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和长兄都为了全家生计奔波,自然也顾不上他。他从小就是这么野大的,和邻家几个小儿对打都已经是家常便饭,等到桓温反应过来,这个弟弟已经是成一霸。即使后来家境好了,也没怎么能扭过来。
桓秘向来也不怎么将礼法当回事的。
他看着王翁爱,她比印象中又高了一点,原本圆润的有气氛稚气的脸蛋也正在一点点的削尖。
“桓郎君。”王翁爱记得他,出声道。
因为有仆从在,说话自然是不必单独相处时候的自由自在。
“女郎近日可好?”桓秘觉得自己并无什么多少不见得人的私密话要说。
“很好。桓郎君呢?”王翁爱笑道,她的视线扫过桓秘的身上深衣,衣料质地是上好的,比上次她见到的粗麻好了半点不止。
“很好。”他答道,后来停了停,面上竟然也带了些腼腆,“多谢了。”
可能没有王家,兄长也能继承爵位,不过可能要走的路更多一些。这声谢也是应该的。
王翁爱眨眨眼,说道,“还要多谢郎君呢,不是郎君,我恐怕早成了鱼虾的美食,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和郎君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