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长虫没什么可怕的啦。”他干笑了几声,“剥皮煮了味甚好呢,明日我做成羹汤给你尝尝。”
王翁爱低垂着头,原本也不搭理他。结果听到他要把那条蛇做成汤给他吃,立刻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痕犹在,她眼里水光浮动。
“多谢郎君好意,可是我实在用不下……”王翁爱说道。
叫她去吃蛇!天!
如此,桓四也没有强求。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尤其是安慰女子,“你瞧,这地水泽多。长虫之类只多不少,怕也没用不是。”他说着,反正怕没用,还不如胆子大起来,还能有格外的肉羹呢。
王翁爱听着这话,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桓四垂嘲讽一笑,“女郎自幼锦衣玉食,自然不知道没肉吃的日子。几月几月的不见肉食,平日里有一碗豆粥充饥已经十分好运,到了冬至才能沾先人的光分得一块肉。”
“郎君尊君不是万宁县男么?怎会如此?”王翁爱很是惊讶,父亲既然身上还有爵位,应当还有一定的封地,靠着封地怎么也不会到如此境地。
“那会苏峻作乱,家君被小人害死,且都没有人管,已逝之人的爵位自然就没人关心了。”少年笑的有几分冷,自从父亲去世。家中也无人来管,日渐没落,日子过得穷困潦倒,甚至为了几只羊,不得不将家中幼弟拿出去换羊。
“在这里,女郎。”桓四笑了笑,“最好还是别挑。”
王翁爱两辈子日子都过的不错,不过听了桓四的话,她也觉得自己好像太娇气了些。毕竟这不是在自己家,别人肯照顾她已经很不错了。
“我明白了,多谢郎君之言。”说着,王翁爱将手拢在袖中一礼。
她身上的衣物太过宽大,将手举起来的时候总有一种宽大的衣物要将她给埋了的错觉。
桓四原本因为回想幼年而有几分郁卒的心情,被她满脸的认真给逗笑了。
“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说着他自己提起铺盖到离眠榻老远的角落里,铺好躺下。
王翁爱睡的太多,到了晚上已经完全睡不着了。更何况还有个异性在同一件房间里,那位桓四郎似乎很光明正大,为人坦坦荡荡,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
还是觉得有几分别扭的。
王翁爱躺在榻上,转过头去看桓四,桓四睡觉的角落角度非常好,不但最远,而且也看不到人。这也算是折中的遵守礼法了?
她在榻上躺好,脑子里又想起桓四说过的话来,个此时的爵位大致还是按照公侯伯子男的等级来分的,万宁县男,哪怕只是末等的男爵,也应该有嗣子来继承爵位。怎么会家道没落到那种境地?贵族俗称食肉者,肉在这会不仅仅是食物,更是象征身份,不到那个身份上,也不敢多吃肉,只有贵族世家日日可食肉。王翁爱想了一下,回忆一番当年苏峻之乱,那会的确是兵荒马乱的不行,建康中不少世家豪族也在兵乱中惨遭杀戮羞辱。
王彬在那会爵位是侯,照样被拉去做苦力。她也曾听闻,当年南渡的时候,曾经强力支持南渡的一位王妃裴氏,还是山东那边的世家大族,在胡兵入侵中,自己儿子下落不明,她自己也被胡人当做女奴卖掉了。如今,恐怕都不在人世了。
这样想来,在兵乱中,别管身份多高,一旦沦落进去,能保住命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油灯已经被吹灭了,屋内一片黑暗。外头黑沉沉的没有月光,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乌黑的叫人再睁大了眼,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那边人入睡出的浅浅呼吸声。
这位桓四郎君没有打呼噜的坏习惯,连入睡都是安静的。
王翁爱躺在榻上,眼前黑暗一片,瞧不见什么。睁眼和闭眼完全没有任何的区别,最后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休养了几日,王翁爱体力终于是有些恢复过来了。
天蒙蒙亮,桓四就起来收拾好铺盖出去料理昨天在河岸边抓到的那一条大粗蛇,王翁爱在室内将已经干了的衣裳换上。宽大的袍袖垂在身侧,王翁爱低下头衣裳上的褶皱抚平,腰上系带扎好。王翁爱没有芳娘那样的手艺,能将普普通通的丝绦扎出许多样式的花结,不过蝴蝶结她还是会的,将腰带扎成一个双耳结。屋中正好有梳用的篦子,也都很干净,用起来没有任何不适。
将头梳顺,随意扎了两条辫子,就打扮好了。
等桓四走进来,望见她收拾整齐的模样,眼前一亮。
小少女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还是慢慢的长大,原本就精致的容貌如同正在脱离淤泥的荷花一样,即使有几分青涩,却有几分日后出水芙蓉的影子了。
她一袭世家里常见的宽大衣袍整齐的铺在身后,虽然她静静的跪坐在那里,双手拢在袖中,坐姿端正。桓四就这么瞧着,竟然有些不太敢上前。
等反应过来,他心中有几分懊恼。就那么一个小少女而已,没做什么,更加没说什么。他堂堂一介丈夫,竟然畏缩不敢上前,这实在是太伤他的气概了。
王翁爱见他进来一笑,“桓郎君。”
桓四在这独居有一段时间了,听见她的声音,嘴角有些想翘起来。独居久了也难免会感觉寂寥,家中有个人,尤其有个女子对他说话,温言软语的不用多少话语,就能软了人的心。这几日下来,更是觉得家中有个人陪着的感觉也相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