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中原无伯,诸侯相争。周礼礼法又算的上甚么呢?”太子友答道。
夫差瞟了儿子一眼,儿子酷似齐姜的清丽面庞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说道,“没错,如今诸侯争伯,周礼如何也不能当做戈戟甲士用。不顾这鲁国也的确出人才。听说那个仲尼丘倒也是个人才。”
“可是仲尼丘之才并不能用。”太子友感叹一句。
夫差有些惊讶,他瞅着太子友,问道,“孺子此话何解?”
太子友拱手朝夫差一拜,“臣听闻仲尼丘想要复兴周礼,以礼治国?”周礼君君臣臣子子,一言一行甚至什么场合下走什么步子都限制在周礼的框架里。
太子友觉得那位仲尼丘若是做地方令,说不定还有一番作为。但是真正要他来辅政,恐怕就要思之再三了。
“孺子认为如何?”
“仲尼丘委实有才,但不是辅政之才。”太子友想了又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夫差看不惯中原人的那种讨厌的做派,但也承认那位仲尼丘的学识,他自己都曾经派使者带着重礼去鲁国问在越国挖出的巨骨一事,现在听到儿子这么一说,他也有些兴听下去。
“仲尼丘推崇周礼,一心想以礼治天下。可当今天下真能以礼止战么?”太子友一低头,眉眼里露出的笑便带了一种惋惜。
身为上位者,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家臣会下克上。但是如今的世道却就是这样,父子君臣之间更是如同一团乱麻。弑君弑父之事更是层出不穷。
而且周礼也失去了它的光芒,以前礼出周天子,而如今礼出诸侯甚至卿大夫。就连大夫家里都能观看只有天子才有资格观赏的八侑舞,周天子见着诸侯大气都不敢喘,天下共主都成了一个大笑话。
这样的背景之下,想要恢复周朝礼制,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框架来平息纷争根本就不可能的。甚至说这样的想法有些天真。
以武力相争,才是这个中原无伯诸侯争霸的主题。
这样的事情,夫差要是还看不出来,那就真的是阖闾当年瞎眼了。太子友能看出来的,夫差也能看出来,仲尼丘其人他欣赏敬佩。但是真辅政,那也……不太适合。
礼仪它更多的只是一种陪衬,乱世里拿它当治国良方,那只有灭国一条路可走。
夫差笑呵呵的拍拍太子友的肩膀,手下少年的肩膀虽然还有着一丝的稚嫩,但是也一天天的长大了。
“孺子有自己的见解,很好。不为人的盛名所迷惑,非常好。”夫差拍着儿子的肩膀有些语重心长,“为君者,也应当如此。孺子以后莫要被表象所惑。”
“唯。”太子友拱手拜道。
吴国的行人早就到鲁国通传过吴王的意思,要鲁君到曾地一会。鲁国君臣与其他中原诸侯一样,对待这种南方崛起的诸侯总有一种优越感,对他们称的王号也不承认,私底下在自己的史书中也多是以楚子吴子称呼。但是只要别人打上门来,他们也照样乖乖听话。
这一次吴国派行人来鲁国,用心也很明显。
“吴子欲霸中国!”鲁国公宫的庭中格外热闹,那些卿大夫们为了这些事情吵得脸红脖子粗。
上头的鲁君看着庭中卿大夫们你来我往不一言。三桓制鲁,这个鲁君在三支鲁桓公的后支面前多少有些傀儡的意味。
“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一位大夫激动中将那位被排挤出鲁国的仲尼丘所说的话给翻了出来。
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旁边一位大夫在心里翻了翻白眼,他道,“子以为我们鲁国可有兵力欲之相抗?”
这一句话说的在场的大部分卿大夫都闭了嘴。就算是蛮夷乱了中原的华夏,他们拿不出兵力和人家对抗,又能怎么样呢?
人家楚国还被中原诸侯认为蛮夷,结果人家兵甲一出。大把的诸侯给楚王当做孙子使唤。
当年对楚国都能做孝子,对上崛起的吴国,只要忍一忍,也没有什么特别过不去的。跟别说现在吴国虎视眈眈,大军就在眼前。真的惹恼了他们,那些蛮夷可不管礼仪不礼仪。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不过夫差给鲁国人接着出了一个难题,夫差要求鲁国以百牢的燕享品来款待他。
所谓百牢,就是猪头羊各一百头,吴王夫差在周礼上只是吴子,子的待遇只有五牢,而且鲁君的是“公”,比夫差的“子”要高出三等。
夫差坐在营帐中,手指在案上轻轻的击打,他很期待这次鲁国人的反应。
太子友在一旁看着望着那边面有难色的鲁国行人,心里也能体会到夫差为难鲁国人的那丝快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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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的事情,君夫人是有权知道,知晓自己儿子受君父器重,心情也能纾解一二。再一联想到儿子年纪渐长,再拘束着不通人事就有些好笑了。虽然在两年前对陈之战中,夫差赐给太子两名陈国宗女,但是就太子家臣的反映,太子友根本就不怎么召见那两名妾侍,更别提叫她们侍寝了。
原先齐姜是怕儿子年少过于沉迷女色犯了蛊症。但是年岁渐长,还不碰女色,那就真叫她担忧了。
夷光这边君夫人在担忧什么也不知晓,也不想去知晓,寺人和宫人们忙完手里的活计,相聚着博戏或者是躺下休息去了。
寺人们的博戏自然不敢惹到这边的寝室,都躲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