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空了下来,朱承治伸头靠在她腿上,紧紧握住她的手,无比后怕。
若不是冯怀及时出手,她很有可能真的就没了,没了孩子,再没了她,他就真的不知道到底怎么活下去。
宝馨心里有鬼,低头瞧见他满脸后怕不已的样子,心里生出愧疚,她低头细细密密的吻他的额头和眼睛。
他肌肤白皙平整,睫毛浓密,吻在嘴唇上,有点痒。
她难得主动的亲密,让他蜷缩成一团,好像两人还在西内,他依旧是那个需要她照料的小皇子。
“没事,我没事。”宝馨轻轻道,“你也就别怕了。”
朱承治摇摇头,他睁开眼睛,灯光照入茶色的眸子里,“我在想,要是孩子没了,你也没了。我就算把她碎尸万段,你们也活不过来。到时候就剩下我一个……”他说着不自觉的回想重逢之前的日子,暗无天日,昏暗无光。
那种日子回来看,并不长,可是足够让他度日如年,若是真的,他这辈子要怎么办。
他摇摇头,继续枕在她的腿上。
宝馨俯身抱住他,其实那个老嬷嬷想的对,真正的孕妇被那么打了一通,流了孩子又没人照看,还能活下来,真的很奇怪了。也是朱承治一门心思相信她,替她挡了回去。
慈宁宫的张太后不好糊弄,但若是孙子都坚信不疑,老太后就算再怎么心生疑窦,也只能相信了。
事情也不算错,张太后勉强相信了。世上什么怪事都有,宫内也不例外。这些年,宫内怪事频出,何况宫女瞧着也不像和那些宫妃一样娇弱,又是一天之后被移了出去。有人施以援手,福分大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宣和帝知道废后路上最大的阻碍不是外头那些朝臣们,而是慈宁宫的亲娘,外头那些臣子说到底只是外人,敢反对他的话,或打或贬,但对自己的亲娘,不能用这套。
母子见面,沉默了许久。张太后坐在那儿,过了半晌,才慢慢叹气,“这么多年,你应该也累了。该怎么样,我不拦你。”
宣和帝原本身体紧绷,听到这话终于放松了肌肉,“多谢娘成全。”
张太后维护王皇后这么久,“只是人废了,你留她条命,另外王家那些人,放过算了。”
王皇后是不是真的有心谋害皇帝,宣和帝心知肚明。
宣和帝点头。
张太后想起那个夭折了的皇孙,心疼不已。宫里的孩子还是太少了,王氏耍威风也不瞧着人来,打人骂人都容易,却偏偏动了皇孙。
张太后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算是给那个尚未出世,就被祖母杖毙夭折的孙子祈福。
有张太后的肯,朝廷上的朝臣反对似乎看起来也不算什么了,内反对皇帝废后,吵得格外激烈些。过了些许时日,朝廷上有了传言,说是齐贵妃为了最后争取后位,才进了谗言,要皇爷废后。
关于齐贵妃的各种传言于共内外流传,若是换了以往,宣和帝到底有所顾忌,有这种流言,会消停那么一段时日,可是这次,他却是铁了心肠,不管外头说的如何不堪,逼着朝臣拟定好了废后诏书,并且宣告天下。
废后诏书一宣告,坤宁宫的凤印册宝等物旋即被收走,一日都没有多留。
西内说是内,其实并不算大内,位置处在大内西边,虽然也有亭台楼,但其实是做为豢养飞禽走兽的场所,人气并不充足,荒凉的很。王皇后被废之后,移出坤宁宫,就住在西内的冷宫里。
王氏污头垢面,蜷起双腿坐在炕上。宫里的地龙烧的火旺,人在里头那边只是穿了双薄棉鞋,都够了。但地龙没有烧到冷宫里头来,窗户纸破了窟窿,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修补过了,冷风呜呜的往破洞里头灌,吹得人手脚冰凉。
外头吱呀一声响,旋即有人的脚步声响。王氏警醒起来。
她现在没了皇后之位,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少宫女太监使劲的作践她,这会又不知道,是哪个有仇的找她了。
她以前打死过不少宫女,那些宫女或许有对食的太监,又或者有情比金兰的姐妹。她高高在上时候,这些人卑贱如蝼蚁,但她落难之后,如同附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
门开了,如水似得涌入一帮人,领头的是个年轻女人,眉眼漂亮,肌肤白皙。她身后跟着的太监身着朱红蟒服,两人进来,和她打了个照面,王氏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王娘娘……哦不,王氏,别来无恙?”宝馨站定了,双手拢在袖子里,双目含笑。
冷宫里只给王氏生了一个炭盆,因为没有及时往里头添炭,已经是只有点儿火星了。站在里头哪怕浑身上下套的密不透风,还是觉得脚底有股凉气沁来。
王氏当然明白面前的盛妆丽人是谁,她恐惧的睁大了眼,整个人往后缩。
宝馨一抬手,两个太监如狼似虎的把王氏从角落里头拖了出来,到她跟前来。
没了凤冠霞帔的衬托,眼前的王氏头散乱,虽然她极力的想要维持自己的尊严,要把自个收拾的干净整洁一点,可是离开了优渥的给养,连这点简单的需求都显得极其难。
宝馨居高临下看她,她伸手抬起了王氏的下巴。她之前曾经见过王氏几面,印象里头的王氏是个保养得宜,雍容端庄的女人。现在没了那套衣服,看着和宫外市井里头的那些女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