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睡不能太长,不然醒来之后,头疼不说,到了晚间还不容易入睡。
宝馨扶着他坐好,站在那儿,身子微微一转,一杯温茶就送到了手里。给他掀开茶盖,递到他手里,朱承治一饮而尽,靠在她身上。宝馨由他靠了会,觉得他差不多缓过来之后,伸手推了推,“好了,该自个坐直了。”
“再靠会子。”朱承治靠在她肩上。靠的太近,能嗅到她身上有隐约浮动的香味。他仰头看她,眼角的光正好扫到她的眉尾。她的眉毛拿小剃刀修过再画,眉尾画的平稳精致,他在宫里也能看到好些十五六的女孩子。宫里的孩子知事早,到他这年纪上,也是躁动不安的时候,对着那些女孩子,他总觉得那些年轻小宫女青涩的厉害,并没有多少悸动。
“殿下这么做,到时候话传出去指不定多难听。”宝馨手掌压住他的肩膀轻轻往外推。
宝馨才一动作,朱承治冷哼,“只要在承乾宫里头就不会传出去。”
不会?宝馨想起前几年自个刚到承乾宫吃了方英的算计,结果回头冯怀那里就知道了。这宫里头到处都是眼睛耳朵的,她有时候只敢四周没有人的时候才敢和朱承治说会悄悄话。
几年下来承乾宫被整治了好几次,朱承治的手段要粗暴直接许多,渐渐的洞也补上了。只是她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和冯怀见面,也不知道冯怀是不是还能探察到这里的消息。
宝馨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自嘲一笑,知道又怎么样?各人管各事,他能伸伸手,那是情分不是本分。最后的路还是要她自个走。
“那也不成,要是娘娘知道,说我勾~引殿下学坏,非得扒我皮不可。”宝馨说着手掌推在他脑袋上,把他整个人都给轻推到一边去。她叫来太监伺候朱承治穿衣。
朱承治眼睁睁瞧着她去了,心下失落,伸长双臂,任由那些个太监往身上套衣裳。
“殿下,要不奴婢待会替殿下给徐姐姐带个话?”方英精得很,凑上去偷偷道。
要是在外头,这就叫做挑唆主子学坏,要被拉出去打一顿赶出门去的。不过这宫里,和外头有些相同,也有些不同。太监离皇子更近,替主子们办些事儿,只要料理妥当,也不会有个什么。
朱承治听到这话,极其心动,要带个什么话呢。说‘我能保住你’?还是说‘不用怕’?朱承治把这些话翻来覆去在脑子里头翻了好久,都觉得太过轻佻。
嘴唇嗫嚅了两下,还是罢了。
宝馨到了外头,找过之前伺候朱承治出行的小太监,问今个朱承治在坤宁宫见了谁。
只见王皇后,不用这么久,就算是真母子也说不了那么久的话。
“殿下还和大公主见了会子面,说了好些话。”小太监回道。
宝馨听了,脸上露出笑,伸手塞给小太监一块碎银子。
小太监接了,“多谢姐姐!”
今个在坤宁宫见了王皇后,又见了大公主。宝馨想起大公主的年纪,有些了然。在心头上绕了两圈之后,也就不再想了。
晚上她回到住处,朱承治年纪越来越大了,再叫她睡在那里守夜,到时候惠妃骂她的那些话就要被坐实,所以她晚上就不在那里了。
她拆了头脱了衣裳躺在床上,又安稳的过了一夜。
第二日起来,她梳洗整齐,外头给她干杂活的小宫女候着,见着她开门,先立在那儿低头,然后抬头笑,“姐姐好,昨个姐姐歇得可好?”
宝馨伸手扶了扶头,“嗯,还不错。今个来收衣裳的?”
宫女做到她这步,虽然比不得上头嫔妃们自在,但在宫女里头也有些脸面了。下头也会有人给她干些杂活,例如这个给她收脏衣服的小宫女。
“嗯,姐姐把要浆洗的衣裳都交给我吧,待会叫人一块送到浣衣局去。过两天,姐姐能拿到干净衣裳了。”小宫女年纪还小,瞧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大,却口齿伶俐。
宝馨侧开身,让她进去,小宫女手脚麻利的把衣服给搬出来。
“姐姐最近有甚么衣服尽管拿来,听说浣衣局那儿从外头弄来不少人,人手充足。”小宫女进宫到底还不久,不明白浣衣局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话儿轻轻松松就从口里说了出来。
宝馨却一惊,浣衣局是皇宫里头最脏累的地方,到那里的不是些获罪的宫女,就是些罪臣家眷。没听说宫里最近出什么变故了,难道外头出事了?
西厂全名西缉事厂,之所以是西厂,是为了和东厂区别开。
东厂与国朝同寿,算来也有百年多的历史了。百年来,东厂展壮大,各色番子等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西厂才成立没多久,和东厂比起来,乍一眼像是个才会走路的孩子和个壮年男人似得。
可要真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西厂设在了灵济宫,偌大的庙宇是他们办公做事,甚至审理犯人的地儿。拷打犯人,难免有些不雅,掌事的是个太监,有些讲究,不想院子里头漫着股怪味儿,叫人给打造出个地牢来,把那些原本千娇玉贵的朝臣给塞进去。
地牢内阴冷潮湿,空气里头充斥着皮肉的血腥味儿。
刑架子上挂着个瞧着似人非人的怪物,之所以说是似人,那是因为最上头挂着个毛蓬乱的一团,仔细看,勉强还能瞧出是个人脑袋。之所以说非人,那是因为脑袋以下瞧不见半点儿像人的地方,两条手臂上的肉已经全没了,两条森森白骨棒悬那儿,上头还覆着薄薄的没有梳刮干净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