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怀进翊坤宫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禀告过齐贵妃。待到冯怀进去的时候,就见着主座上坐着个身着水红褙子的年轻女人,红罗裙下露出两处小小地一点。
女人一头乌在头顶盘成髻,髻上带着一盘狄髻,上插桃挑心等各类饰,将上面戴了个满当。
“哟,冯怀你来了。”齐贵妃抱着怀中襁褓,笑道。
怀里抱着的便是前不久被册封太子的朱载淳,才满周岁,还在吃奶呢,刚才吃过奶,已经睡熟了。
冯怀一抬眼,瞥了齐贵妃一眼。齐贵妃和王皇后一样,都是采选自顺天府,但两人风格却迥然不同,王皇后是典型的北方女子,身量高挑,眉眼细长,似乎是天生的端庄样儿,和庙里头的菩萨面相像了五六分。而这位齐贵妃,生在顺天府,却生了一张南方佳丽的脸,杏眼桃腮,身材更是苗条纤细,。
“臣拜见娘娘。”冯怀口里这么说着,却并不对齐贵妃跪拜,只是腰弯下而已。
齐贵妃也不以为意,“你如今大有出息了,”说着,她含笑觑着冯怀,“你出息了,也该别忘记挖井人喃。”
“臣从未忘记娘娘的恩德。”冯怀说着,腰弯的更低。
虽然比不上跪拜,但他如此姿态还是叫齐贵妃很是满意。
齐贵妃看了一眼左右,“都退下。”
不多时,室内的人便退了出去。只留下齐贵妃和冯怀两个,“如今我心里老大不痛快。”
“如今太子已封,娘娘也晋封为贵妃,事事称心如意,还有何事能让娘娘不痛快呢?”冯怀躬身道。
齐贵妃杏目一横,“难道你还不知?如今还有谁能让我不痛快?”她看了一眼左右,宫女太监俱以退下,怀里孩子又是个不知事的,睡的正香。
她面上似笑非笑,“还不是坤宁宫那边。”
冯怀不答话,保持着躬腰的姿势。
“如今太子的名分已经定下了,但是我如今却还是贵妃。我这几日听那些老宫女说古,现自古以来,太子之母都是皇后,如今我这样,算的了甚么呢?”
齐贵妃说着默默叹口气,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若是坤宁宫出身官宦之家那也就罢了。但是她的出身可不比我高。”齐贵妃说着,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我家里是做小官的没错,可她的爹还是个大街上算命的呢!比起来,我的出身都还在她头上。”
当年国朝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为了避免避免外戚干政,定了规矩,但凡后宫后妃皆从平民良家中择选。所以后妃中家世不显。
齐贵妃的爹是顺天府府衙下一个小官,王皇后的父亲直接就是大街上的算命先生。
“娘娘之意是……”冯怀故作迟疑。
“她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几年,除了个公主以外,可一个孩子都没有生过了。”齐贵妃哼笑一声,讥讽十足,“占着茅坑不拉屎,现在也该让贤了吧?”
“这……不知娘娘可从皇爷那里可试探到甚么了?”
“皇爷对她并无甚么情谊,上回我请用皇后所用的明黄,皇爷也没有说甚么。”冯怀正要说话,只听齐贵妃咬牙切齿,“皇爷没有说甚么,倒是太后!”
齐贵妃那次上书请用皇后才能用的明黄,不过是试探,皇帝没有任何表示,但却被太后给驳了回去,而且还派了几个鸡皮老宫人过来,把她给训了一通。
回想起来,齐贵妃心中还是翻涌着一股不甘。
她说着看向冯怀,“你给我个法子。”
“娘娘,现在娘娘在后宫已经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只要太子平安长大,还会没有了娘娘的荣华富贵?”冯怀说着,脸上也浮上了一丝不失恭敬的笑,只是那笑意沉入眼底,隐隐约约露出讥讽的味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齐贵妃抱住儿子,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可很快这笑被狠厉替代,“一想到将来,我要和她一同被尊太后,还要被她压在头上,就不甘心!”
“将来的事,将来自有解决的办法。娘娘何必自扰呢。”
齐贵妃觑站着的大太监,这太监已经做到了御马监提督太监,早不是当年那个任她揉搓的小太监了。
“何况坤宁宫那边的动静,也瞒不过娘娘的耳目。”
齐贵妃满意一笑,这倒是真的,王皇后御下严苛,时不时就往外头抬死人。上上下下简直和个筛子似得。
“过来,我倒是有个办法和你说。”齐贵妃冲冯怀招了招手。
冯怀走出翊坤宫的门,前脚刚出宫门的门槛,瞬时脸上的笑容消失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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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馨坐在门槛上,她百无聊赖的重重叹口气。这地儿除了她之外,就再没有别人了,名副其实的冷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都怀疑自己再这么呆下去,恐怕过不了几个月,连话都说不顺了。
她想着重重叹气,低头下来继续打着手里的蝙蝠结,把丝线一段咬住,丝线在手中翻飞。
正忙活着,她听到身后有衣料的窸窸窣窣声。
宝馨咬住丝线,故意装着依然忙的样子。那窸窸窣窣从不远处被狗啃似得的小草丛里,一路蔓延到她身后。
她坐在那里,手指上忙活着,丝线在手指间飞快的穿插编织,红色丝线互相穿了个结。
她屏住呼吸,等到那声响离自己再近一点。就像一个猎人等猎物自己钻到拳套里头。只不过她可没有故意设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