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放不开,可是你太年轻了。”贺霖从榻上起身,走到永安长公主身边,轻声劝道,“那么几十年,你难道真的要抱着回忆过日子?”
“阿嫂……我……”永安长公主抬起头,泪眼婆娑。
“你阿兄不会害你的,”贺霖道,“别担心。”
难不成莲生还要抱着前朝皇后的名头一直活下去?莲生才那么年轻,放在普通人家里都没有父母让女儿守寡的道理,何况是天家?
“他……我忘不了……”永安公主泪如雨下。
“人生这么长,谁知道以后会生什么事情呢?”贺霖让宫人取来热汤和帕子,她用帕子仔细的给永安长公主将脸上的泪痕给擦干净,“也许那位杨家的郎君也是个良人。”
正说着话,那边的珠帘后响起孩童的尖叫声。
永安长公主自己也是母亲,听到这稚嫩的声音她也忍不住看过去。
“二皇子,二皇子!”乳母见着面前的小人儿摇摇摆摆的就往前冲,连忙低下腰来,随时做好冲上去抱住皇子的准备。
奴奴才学会跑没多久,他乐颠颠的就往珠帘那边扑去。
贺霖听见珠帘撞击的啪啦声响,而后就是一个锦衣的小团子从珠帘里扑了出来,噗的一下趴在地上。
“奴奴?”贺霖看着小儿子四脚着地趴在那里,他也不知道哭,听见母亲的声音,他还抬起头来看着她,晶亮的口水从口角淌下。
摔在地上了也不知道哭,然后他干脆一扭就在地衣打滚起来。
“殿下!”乳母急急忙忙出来,见着贺霖就跪下来,“小人知罪!”
“今日二皇子只是摔倒,明日又该如何?”贺霖淡淡道。
乳母头低的更低不敢辩驳。
“…………唔……”在地上蹭了老半天,奴奴也没见母亲来抱他,干脆就在地上耍赖打滚了。
他咿咿呀呀的开始乱叫,一双小腿乱踢乱蹬。
“把二皇子抱过来。”贺霖见着小儿子已经开始撒泼了,看了一会,终于还是让宫人将孩子抱过来。
“奴奴很黏阿嫂。”有了奴奴出来打岔,永安长公主终于是不像方才那样伤心哭泣了。
“孩子都这样,难道五娘就不黏你了?”贺霖乐得有个能够转移话题的,她把奴奴抱了过来。奴奴一把就扑进贺霖的怀里,抓住她胸前的衣襟一副要奶吃的样子。
“没奶了。”贺霖不知道孩子都长到一岁多了还是不能彻底断奶,一双肉呼呼的小手抓在她的衣襟上,见着母亲半点都没有敞开衣襟喂奶的样子急躁的尖叫。
“阿嫂这么早就给孩子断奶?”永安长公主这会已经将脸上整理干净,就是眼下还有些红肿,宫人们已经准备好了消肿的小药包,就在一边。
贵人家的孩子普遍比较晚断奶,有些甚至到了五六岁还在吃奶的,贺霖原先对萨保看得也不严格,后来到了奴奴才想起来,到了一岁上头就不准他吃奶了,开始吃熬煮的稀烂的米粥。
这让奴奴嚎哭了几天。
“孩子断奶早点好。”贺霖见着小儿子已经毫不客气的自己伸手扯,结果扯没扯开,力气根本不够,顿时就皱起一张脸来。
“奶……奶……”
你当你妈是奶牛吗!
贺霖听见小儿子皱着一张小脸哭还念念不忘吃奶,奶这个字说的腔正调圆。
果然和他爹都一样!
“阿嫂……”永安长公主坐在那里,她今天来本来就是为了不改嫁的事,前去闯明光殿也是冲动之下顾不上其他了,到了昭阳殿渐渐冷静下来,也明白这件事她没有半点置喙的余地。
陛下要她嫁,她便只有下嫁给弘农杨氏的那个郎君,至于其他,便只是看她自己的了。何况……她还有个女儿仰仗陛下能够给一条路。
五娘固然是长公主所出没错,但父亲却是前朝皇帝,在血统上就有许多人家不敢结亲。
为了五娘,她也只有低头。
回想起来,她这十几年里几乎没有一件事情是她自己做主的,从幼年进宫到如今第二次改嫁。
都是出自父兄的意思,没有一次是她本人的意思。
“阿嫂……”永安长公主看向贺霖,“我挂念五娘,还请恕罪……”
“母亲挂念女儿不是很正常么?”贺霖将怀里的团子拍老实了,听见永安公主这话回过头来说道。
**
洛阳城里开始了头一回的开科取士,论源头,这个并不是今上独创,追溯起来能够一直到汉武帝的求贤诏。
今上在登基之前就有类似的举动,甚至将治国方针贴在洛阳大道旁的告示板上,任由洛阳士子评论,哪怕是抨击也没有半点事情。
这个做法一直到了今日还没有多少太大的改变,甚至洛阳里还学起当年汉朝那般,建立起专门用来接待前来应试士子的官署来。
九品中正制从魏晋以来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北朝原本也不用这套,但是朝中汉臣多为世家子,这一朝被明令废黜九品中正制,这让多少寒门子心绪激动,前途上终于是有了一摸光亮。
贺府里,郑国公世子贺济小名次奴,也想手痒去考上一次。
黑臀带着妹妹一路溜进兄长的房间,现兄长正在苦读,抱着那一大堆的儒家书,就差把脑袋上的头给捆在房梁上来一次,头悬梁锥刺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