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定一愣,他回过来看到少女的脸颊被橘黄的火光照的透亮,那双黝黑的眼里更是跳着两簇小小的光芒。
这模样鲜活又美好,他轻笑了下,“以前的话……你听着吧,我带你进宫,也不是因为你多乖多听话。”
“是是是,将军带我进宫,是因为我能听会写,而且一手好字非旁人轻易比得上。”清漪哼哼了两声。
“你还算聪明嘛。”慕容定脸上多了两分笑影,他拍了拍手,“进去吧,外头冷的很。待会还要守岁,你身体娇弱,熬一晚上,会受得住才怪。”
“将军为何不休息,”清漪离他一臂的距离,双手拢入袖子里,跟着他进了屋子。年三十要闹腾到明天一整天。明日是正旦大朝会,天不亮慕容定就要进宫祝贺皇帝年,一直要到晚上的宫宴之后才能休息。
有这么一件大事在,她才不怕慕容定会兽性大。
果然两人到了屋子里头,慕容定也没真的要她怎么样,反而叫人取了只胡鼓,他自个咕咚咕咚的拍起鼓来,嘴里用鲜卑话不知道唱着什么。
调子粗犷苍凉,她似乎看到苍穹之上展开双翅傲然飞翔的大鹰,飞翔于九天之上,突然如箭俯冲而下,于草原里抓起一只猎物。
清漪在洛阳还没听过这样的调子,她听得入了神,虽然听不懂鲜卑话,但是不妨碍她从曲调中攫取意思。她听了好会,不禁手握成拳压在唇上吸了口气,“苍鹰盘旋于天,好威风啊。”
慕容定歌声一顿,他抬头看她,少女双眼明亮,坐在床上,看都没有看他。她头微微歪着,仔细听着歌声。
慕容定一哂,也不回答,手中鼓声不绝,歌唱依旧。
清漪以前听说草原上的人还有西域的人天生就有能歌善舞的基因,他们随便篝火一点,不管男子还是女人,都能立刻围着篝火跳起来。在洛阳自然是见不着这样的,洛阳里贵族家里有不少从西域龟滋鄯善国贩卖过来的胡女,这些胡女长得雪肤金,腰肢如蛇,经常在宴会的时候出来表演歌舞为客人助兴。
但是这种不过就是玩物,清漪这种不会看也不可能去看。
高亢的歌声传出房门之外,伴随着极有节奏的鼓声。慕容定原本不过是随口一唱,却没想听众竟然听出歌曲的意思来,顿时就来了劲。今天是和她做不了其他的事了,但是唱唱歌还是可以的。
连续唱了几,清漪都能大致猜出意思来,过了会她有些困了。干脆就趴在床上睡着了,慕容定拍鼓的手一顿,停了下来。听到她呼吸声都变得平缓起来,笑了两下:这丫头胆子还真的不是一般大,他说可以休息,她还真的睡着了。
想起慕容谐家中那些年轻姬妾小心讨好的模样,慕容定觉得面前这一个的胆子是那些女人所有的胆量加在一块都比不上的。
不过想想她要是对自己小心翼翼侍奉,慕容定又觉得有些不舒服。美人在皮也在骨,皮相美,可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再好的容貌也落了下层,沦落成供人把玩的玩物,不能再称之为人。
慕容定看了看火盆里的炭火还有些余温,他站起身来,从内室里拿出一条被子来,胡乱丢在她身上。
她睡着了,察觉不到身上被褥的压迫。
慕容定把鼓推到一边,起呆来。这么个除夕夜竟然是这么过的,他回想往年年是怎么过的,军中绝大多数是鲜卑人匈奴人,就算有汉人,汉人也是和其他胡人差不多的作风。鲜卑人不怎么喜欢过节日,再加上需要常年驻防,提高警惕,佳节这对他们来说有和没有一个样。反正好坏也就那样了,老子做镇兵,儿子也做镇兵,连他们这种镇将都不能领到足额的军饷,日子看不到好转的迹象。
年过还是不过,有甚么区别?
只是阿娘是汉人,对这个到底有些看重。他这么做,不过是让母亲开心开心罢了。
慕容定眼睛看着烛火出了神,不知道多久,那边睡着的人终于醒过来。清漪感觉到身上被子的重量,吓了跳,下意识的看向胸口,见到衣襟整齐,没有半点凌乱,她才松了口气。
“醒了?”身后突窜出个男声来。
清漪转过头去看,慕容定穿着鲜卑袍服站在那里,他披散着头,腰间挂着环刀还有匕火石之类的东西,他对她笑了笑,“醒的还真是时候,走了,外头估计快要投爆竹了。”
清漪连忙爬起来,和他一块到了外头。
这会火药存在于方士的丹药炉里,还没应用广泛,所谓的爆竹,自然不是后世的鞭炮,而是一段段的竹筒,投入火中,竹筒就会噼里啪啦的炸开,出巨大的声响,和鞭炮也差不多了。
韩氏依然不来,慕容定让人问清楚韩氏已经入睡之后,也没有再派人去,自己抓起一节竹筒投入火中,听着竹筒噼里啪啦裂开的声响,慕容定淡淡开口,“你以前在家里是怎么过年的?”
清漪没有多想,“也没有甚么,家中姊妹甚多,除去嫡出的几个能到父母面前尽孝心一同用餐之外,其他的人拜见父母后,就会回去,私下偷偷和自己的生母或者同母兄弟在一块。等到祭祖的时候再出来。”
“呵。”慕容定一听,笑出声来,“看来,你们兄弟姊妹的情谊也没好到哪里去。”
“家中嫡庶有别么。”清漪毫不在意的笑笑,“在外头都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