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相视一笑道:&1dquo;咱们知道你的孝心,伺候我们虽要紧,伺候你主子更要紧。他是爷们儿,底下太监再尽心,终不及有个知冷热的贴心。你呢,咱们相了这么长时候,知道你仔细,对你是极放心的。你上皇帝跟前伺候一路,回来仍旧回慈宁宫,不叫你上御前去,成不成?”
这可算是连哄带骗了,旁边米嬷嬷听着,心里也不由得感慨,一前一后的姐儿俩,待遇竟是大不相同。大行皇后从入宫到谢世,着实从未得过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这样软语温存的诱哄开解。她那时候也倔,不肯低头,到后来关系僵得很,太皇太后大不了打身边人过去问一问病情,至于皇太后,索性闭关参佛去了。对一个人不待见,最高段数就是眼眶子里压根儿没这个人,东西六宫大了去了,想不见,一辈子可以见不着。这位呢,委实是嘴甜,进来就讨了后宫两位主子的好。倘或大行皇后能下得了这样的气儿,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嘤鸣是没办法了,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梗脖子硬顶。她想了想道:&1dquo;那&he11ip;&he11ip;万一路上奴才又惹万岁爷生气,您和太后都不在,万岁爷要活剐了奴才,那奴才可就完啦。”
太皇太后说好办,当即解下了随身的小荷包,说:&1dquo;这是英宗皇帝当年赏我的印,要紧时候你就掏出来,能救你的小命。”
那是一方玉石龟纽印,一寸见方,上面刻着篆字的&1dquo;万国威宁”。英宗皇帝是太皇太后那一辈儿的,是皇帝的皇玛法,见了这面印,就连皇帝也不能造次。于是太后敲边鼓:&1dquo;哎呀,老佛爷真个儿心疼你,这方印是老佛爷的宝贝,从来不离左右的。”
看来比尚方宝剑还好使,嘤鸣忙跪下磕头,两手高高擎起来,&1dquo;这回奴才得活了,谢老佛爷恩典。奴才一定好好保管,回来全须全尾归还老佛爷。”
她知道,这是太皇太后表明态度的一种方式。拿英宗皇帝的印压制当朝皇帝,谁敢这么干?太皇太后打定了主意要她伴驾,连印章都用上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不接也得接着。
太后觉得皆大欢喜,&1dquo;这回好了。”
嘤鸣笑得讪讪,&1dquo;头疼脑热的小病症,还要劳动老佛爷和太后上奴才这儿来,奴才真是该死。请老佛爷和太后回銮,奴才收拾收拾,这就上慈宁宫伺候。”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得了答复,心满意足地走了。嘤鸣请跪安,目送她们绕过影壁,松格方上前来搀扶,长出了一口气道:&1dquo;老佛爷对主子是极好的,还给主子留了这方印。往后皇上要是欺负您,您就把印掏出来。”
嘤鸣一哼,&1dquo;你想造反?”
松格啊了声,&1dquo;这么说&he11ip;&he11ip;还是不能用?”
嘤鸣摇摇头,叹了口气:&1dquo;回头把这印缝在衣角上吧,娘娘大出殡那天起我就不换坎肩儿了,天天兜着它。”
可见这份荣宠也不是好接的,丢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松格枯着眉,笑得很勉强,&1dquo;好歹&he11ip;&he11ip;您的皇后位分是定下了,咱们府上也出一位皇后,侧福晋往后能挺腰子了。”
皇后?嘤鸣寥寥牵了下唇角,&1dquo;你瞧瞧我,有没有短命相?有我就能当皇后,要是没有,那我指定当不上。”
松格被她说得吓一跳,&1dquo;主子您别&he11ip;&he11ip;”
嘤鸣觉得自己并没有说笑,皇后这个位置对旁人来说也许极有体面,对她来说绝不是。她真是从内到外透出对皇帝的厌恶,和这个人只能是冤家死对头,做不成夫妻。
不过御前的德禄倒是个不错的人,他特特儿趁着皇帝接见臣工的当口撵到这儿来,给她送了一块西洋胰子。
揭开包裹了好几层的蜡纸,里头是个张着翅膀耷拉着脑袋的黄头女人,德禄说:&1dquo;这胰子还是上年大行皇后赏我的,皇后主子人多好,可惜芳年不永&he11ip;&he11ip;姑娘使这个吧,这胰子不伤肉皮儿,我一直没舍得用,今儿正好派上用场了。”
松格上去接了,转头交给嘤鸣。嘤鸣长在那样的人家,什么稀奇玩意儿都见识过,这洋皂是御供的,比外头的更香些,其他倒也没什么。不过听说是深知赏的,到了她手里就尤其显得珍贵。她低头看着,喃喃说:&1dquo;大行皇后赏的&he11ip;&he11ip;”
德禄说可不,&1dquo;咱们做奴才的皮糙肉厚,这胰子用在咱们身上糟蹋了。上年主子爷打我给大行皇后送金鸡纳霜,大行皇后随手赏了我一块。我是想着,好些事儿冥冥中有定数似的,大行皇后的东西临了还是交到了姑娘手上,想是大行皇后有预见,姑娘早晚有一日能用得上吧。”
嘤鸣惘惘的,最后笑了笑道:&1dquo;多谢谙达了,既这么我就收下了。”
松格拿了金银角子来给德禄,德禄推辞不迭,&1dquo;不瞒您,我上别的宫办事,别宫小主儿打赏,我全接着,本就是小主们的意思,不好不领情儿。可唯独您,我给您送胰子是借花献佛,是我的荣耀。您要赏我,往后且有时候,这会子不能,接了我可成什么人了!”说着垂袖呵了呵腰,&1dquo;姑娘使着,我值上还有差事,这就回去了。”
嘤鸣让松格送出去,自己坐在桌前定定看着胰子,最后也没舍得动,照原样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