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值深夜,早已过了晚膳、会客的时辰,阮府的庭院空阔沉暗,仅有零星的几间房还燃着昏烛。
然,数声门响急叩,门外迅张灯挂笼,一时间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阮家上下齐齐出动,在门外恭迎瑱王的到来。
虽然仓促,但阮谦并不仓皇,毕竟大半夜突然被召去宫中议事也是常有的,他段栖椋架子再大,也贵不过圣上。
不过,当听到轿中传出的一道女声,他顿时脸色大变。
阮葶嫣未去膳厅用晚膳,他是知晓的,并且早有预料,毕竟午膳甚不合她心意,她脸皮子薄,必然不想再受相同的委屈。
他以为,自己这个习惯了吃斋念佛的侄女性格懦弱,肯定会躲在房间里偷偷哭鼻子,饿得慌也不敢让厨房加餐,顶多命丫鬟出去随便买些干粮充饥罢了。不成想,她居然敢在夜里偷跑出去!
要知道,京城解了宵禁,对百姓是难得的福利,商业活动或年轻人交际的时长皆得到了延长;可大户人家却不然,正所谓“家有家规”,男子还算自由,但女子的话,除非特殊节日或宴会,是不允许日落后走出家门的。
这阮葶嫣,当真是胆大包天,像极了她那早死的爹!
更可气的是,阮府这么多下人,竟无一人察觉到她不在房内!
起初,阮谦对于阮家人“怠慢”瑱王妃并不以为然。因为早在晨间,他便得到消息,段栖椋是不会随阮葶嫣一同归宁的。
男人即便隐藏得再深,也总会在女人的事情上露出端倪。
传闻瑱王与红稀楼的花魁交往甚密,且今日正好是此女十八岁的生辰,红稀楼大操大办,以他的性格,断不会为了只见过几次面的婚妻子而缺席地下情人的初夜的。
阮恒培养的探子回报的结果,也完全印证了这一点。
因此,才上演了今早的那一幕“闹剧”。
京城之地,秘闻不必属实,重在量多。
不错,段栖椋背靠的甘氏集团,在宪宗时期确是风生水起的存在。段时雍纳甘起岩的女儿甘寿珠为妃、将一半的兵权交给了昔日好友兼“丈人”。可当宪宗驾崩、仁宗继位后,甘氏集团的地位则直接一落千丈。
段栖杨做太子时穷奢极欲,君临天下后更是荒淫无度,批过的折子和颁下的圣旨似乎都散着一股子难闻的酒臭味儿:他先是命寿妃殉葬宪宗,后又逼甘起岩的长子甘寿玉撤离京城,接着找各种莫名的理由削弱甘氏兵权……
不过,也算天道轮回,才登基不到半年,他便猝然暴毙。若他再多活几年,段栖椋可能早就去黄泉路与他的父皇与母妃团聚了。
段栖杨膝下仅有一子,且早夭,他死后,皇位顺理成章地落在了最年长的皇弟段栖樟的头上。
可哪怕年号从兴和(段栖杨在位)改成了贞隆(段栖樟在位),甘氏集团也无法复刻复嘉(段时雍在位)年间的辉煌了。即便仍占着边关要塞之地,但剑悬于顶,段栖樟要想坐稳龙椅,是绝不允他们再次强大起来的。
此时,段栖椋的存在,便显得异常尴尬。
他无实权、亦无封地,虽衣食无忧,但性命难测。贞隆皇帝视他为威胁甘氏的筹码;甘老将军——他的亲外公,当他做展现忠心的质子。
朝中群臣,哪怕政治意识浅薄的,也清楚若女儿做了瑱王妃,根本等同于引火烧身!
阮谦就是看穿圣上对瑱王的“厚待”与“纵容”,只是裹了层糖浆的毒药,是以才敢拿整个家族做赌注,换掉娘。……
阮谦就是看穿圣上对瑱王的“厚待”与“纵容”,只是裹了层糖浆的毒药,是以才敢拿整个家族做赌注,换掉娘。
可,话又说回来,段栖椋再怎么没有未来,眼下毕竟还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他不会那么傻的当着其面造次。他觉得阮葶嫣跑出去是为了“告状”的,心中一下惴惴不安起来。
短暂的致礼后,“侄女婿”露了面,但侄女却仍躲在轿中岿然不动,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阮谦再度向段栖椋行礼,“卑职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
他身后的母亲、妻子、长子、长女,包括妾室与次子,也福身告歉:“请王爷恕罪!”
许久,没有任何动静与反应。
阮谦心下一沉,恐怕他们要以如此难受的姿势参拜到天亮了。
正琢磨着,却听瑱王身旁的侍卫竟开口了:“王爷有命,诸位平身吧。”
“谢王爷”这三个字立时响彻庭院,还惊走了落在树杈上的乌鸦。
“传王爷的旨,上归宁礼!”
此值深夜,早已过了晚膳、会客的时辰,阮府的庭院空阔沉暗,仅有零星的几间房还燃着昏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