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夜,在这里,在他亲眼目睹逐星被那些人生生溺死,在那个叫做慕攸的少年化作金色的流光涌入他的身体里。
他脑海里不断冲撞的记忆,如刀一般深深镌刻。
慕云殊就是慕攸。
不是前世今生,并非转世轮回。
他从来都是他。
在一千年前的北魏,十六岁的慕攸被应琥锁入地下宫殿里的寒冰棺椁内,从此长睡。
当他再醒来时,已是一梦千年,山河轮转,岁月变迁。
他是慕攸,是曾经的卞州知府的嫡子,也是明熹帝亲授书画技艺整整四年的学生。
而云殊,是明熹帝赐给慕攸的字。
他从未想过,这魏氏系列的最后一幅《庐溪初雪图》,原来并非只是束缚逐星的枷锁,更是困住他所有过往的囚笼。
在这座平漾苑里,一千年前的少年慕攸度过了他四年的画学生涯,也见证了北魏最后的消亡。
难怪……他在创作这幅图的时候,仿佛是潜意识里,就该知晓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千年前在这里,应琥为了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不止一次谋害过当时还曾年少的慕攸。
而当时为了在明熹帝前开脱,应琥便将谋害慕攸的罪名,按在了平漾苑里的一位宫人的头上,而当夜,在慕攸还未醒来的时候,那名宫人就已经“畏罪自杀”,溺死在了清晏河里。
慕云殊从未料到,在这个重复了当年他所经历的所有事实的画中世界,那个因“谋害”他而死的人,竟成了逐星。
原来,这便是逐星在这幅画里的宿命。
而他也终于明白,此前他在嘉御园外的月洞门旁,遇见的少年慕攸,便应是他被封存的所有记忆的载体。
所以那时,那个捧着灯笼的清瘦少年,才会对他说,“我就是你。”
一千年,他的记忆在这里等待着他。
也是这一千年,他的逐星……也始终在这里,等着他。
想起逐星,想起他此生最为尊敬的那位身为帝王,却又是他的老师的明熹帝。
种种记忆涌上来,慕云殊握紧了剑柄,指节泛白。
他的眼眶已然红透,恍如魏都城破,帝王自裁的那一日,犹在眼前。
而这一切最后的导火索,便是眼前这个太监。
应琥害了他的父亲,害了明熹帝。
更害了逐星。
这个人,是慕云殊这辈子,最恨不得拆其骨肉,千刀万剐的人。
或许是他的这一剑,刺破了这画中世界最后的法门,原本只是历史缩影的这个小世界一瞬间在他眼前颠倒。
屋内廊外,灯火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