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半点不信她的话。
花楼是什么地方,是女子的人间地狱,怎么可能适合如意?
如果不是天生下贱,喜欢以色侍人,如果有选择的机会,哪个女子愿意一点朱唇千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谁不想寻得一个真心人,求个一生一世。
“若你是担心流放的事情,我有个故人,定然能帮你解决的……”
沈浮说的故人自然就是赵沁。
她虽然常年生活在神仙山上,几乎与世隔绝,但下山这一段时间里,也算是对权势有两个大概的了解,通晓了一些人情世故,知道赵沁长公主的身份,在赵国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如意被流放,本身是受了家里人的连累,若是有大人物作保,宽恕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女子,并非什么问题,更何况如意流放的那支队伍,尽数死在了山匪的手里,只要她咬死自己的身份不肯承认,就是官府来人了,也未必会将她押回去。
就算不靠赵沁,沈浮自己都有三教九流的朋友,能给她制作出一份完美无缺的身份来。
只是如果赵沁能够出手,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意自然要安心些。
如意看出了她的不信,失笑了一下,忍不住揉了一下她的头。
她其实没比沈浮大多少岁,家里出事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但和被赵沁娇养的天真近乎不知世事的沈浮来说,历经磨难的她显然成熟许多。
“阿浮,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觉得,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还能安心地嫁人吗?”
沈浮支支吾吾地道:“……真正爱你的人,应当怜惜你的过去,而非嫌弃你所经历的苦难。”
“我知晓阿浮是心地善良的姑娘,但这世间男子何其薄幸,我不觉得自己能够遇见你说的那个人,何况,就算真遇着了你说的人,我也未必愿意跟他走。”
沈浮不明所以,“……为什么?”
“因为我不配这么真挚的感情,我也不愿意要这样的感情,太沉重了,会像座山一样,压在我的肩膀上面,总有一天我会不堪重负的。”她道,“我承认,来之前,我是有放手一搏的想法,你的伤太严重,若是没有银子,怕是活不下来,但来之后,我才现,在这红尘之地,对我来说,比外面要自在多了。”
沈浮年纪还轻,不懂如意说的话。
但她留了下来,打算亲眼看看,如意过的日子,是否和她说的一样自在。
她不在乎什么名声,也不担忧在青楼生活过的经历坏了她的名节,倒不是说什么江湖人士不计较这些,江湖也是讲究女子清白的,只是沈浮无父无母,除了个师姐还管着她以外,几乎不用考虑其他的人,但师姐——
赵沁不知道,就不用考虑。
对寻常女子来说,花楼是地狱,是囚牢。
她们的身体和心灵,没有一日不想着逃离这个地方。
但如意却表现的截然不同。
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将整个花楼上下收拾的服服贴贴,就连老鸨也对她俯帖耳,唯命是从,每次同她碰见的时候,脸上都挂着谄媚的笑容,不像是在对待自家手下的姑娘,倒像是对待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沈浮从旁人的口中了解道,原来是如意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花楼原本面临的危机,又用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关系,挽救了花楼的生意,让原本被其他花楼挤兑的无人问津的花楼,逐渐展地红红火火,蒸蒸日上起来。
如意肆意地施展着手段,也不必出面,就将整个局面玩弄在自己的掌心当中。
沈浮忽然意识到,如意说的是对的。
她在这里真的比别处要自由。
“阿浮,你看,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如意说着,笑了起来。
她眉眼间都是尽在掌握当中的得意。
这样笑起来的如意很美。
只是沈浮无端地觉得陌生。
伤快好了,她也应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走的时候,她对如意说道:“若有一天,你后悔了。就去一封信给我,我带你走。”
如意看着她,冰冷的心中有一处地方,不由自主地就柔软了下来。
她笑起来,本就是极有风韵的美人,一笑而百媚生。
同往日里刻意勾人的笑容不同,这个笑容显得格外真挚动人。
只听见她轻声道:“好。”
……
京城,皇宫。
赵沁百无聊赖地坐在宴席上,恹恹地垂着眼皮。
今日是皇帝的生日宴会,请了许多的人。
有皇室的宗亲,朝中的大臣,但更多的,还是跟着长辈入宫的各家小姐,青年才俊。
皇帝登基时间尚短,如今后位空悬。与其说这是一场生日宴,不如说是一场相亲会。
相亲的对象,就是皇帝和这些小姐们。
大家心知肚明,因此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御花园里争奇斗艳,不管是多么高贵冷艳还是古灵精怪的女子,到了皇帝面前,都在努力地骚姿弄,恨不得皇帝对她们一见钟情,当场下旨封为皇后,好让她们飞上枝头变凤凰。
皇帝还很年轻,刚刚二十岁出头,心中对这场相亲宴,没有半点欢喜,只有厌恶。
若是选秀,挑选后妃,为自己传宗接代,他定然高高兴兴,但今天这场相亲会,名义上是为他挑选后妃,实则是权力的分猪肉,这些女子盯上的也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屁股下这个座位所代表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