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天下午,两人又旧地重游了一遍。
这一次,林薇总算记住来的路,那座大宅与莎莉家的小区隔着一条河,河上有座陈旧的拱桥,从桥上过去,又是一片树林,几乎全是香樟,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像是有许多年了,那里离公路很远,周围一个人都看不到。林薇存心吓莎莉,说曾经听老人家讲,解放前这一带曾经有过一个公墓,也不知是不是离这里很近。莎莉又兴奋又紧张,倒还真有种探险的味道。从林子里钻出来就是一人多高的棕石围墙,有扇小铁门,莎莉跳一跳摸了一把钥匙下来,就把门打开了。林薇不禁觉得自己昨晚是在梦游,这样蹉跎坎坷的一条路竟然可以一点印象都没有。
到了泳池,莎莉朝那一斛碧水冲过去,抱膝一跳,水花激得老高,又一下子憋气游出很远。林薇跟在后面,嘴上喊当心,其实看的心痒,也脱了鞋,在池边坐下来,两只脚浸在水里。池水倒真的是干净,映出池底深深浅浅的马赛克拼花,主人并不来,也维护的这样好,林薇想,这大概就是金钱的力量。
坐了不多时,她听到不远处有人讲话,循着声音抬头看,是有人站在露台上打电话,林薇抬头看过去,只见那是个头不高,身材微胖的男人,测三十来岁,穿一件墨绿色T恤,胸前一片花里胡哨的印花,林薇本来不懂这些,多亏这些日子在ash的熏陶,才勉强认得是一个意大利牌子,腕上的手表,脚上的皮鞋也都的扎眼。胖子爱出汗,这才几句话的功夫衣服都有些湿了,前心后背各自洇出一个心形图案来。
她看着胖子,胖子也看到了她,皱了皱眉,并没说什么,继续打他的电话。
林薇突然有些失望,这座大宅的神秘主人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望,又凭什么失望,这样一座房子,配上一个市侩的商人模样的主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既然主人默许,林薇胆子也大起来,挑了个吹得到风的好位子,撑开遮阳伞,又拖了把躺椅过来睡下。她带了书来看,看得困了,还能盖着脸睡觉,多么惬意。
闭了会儿眼睛,她突然觉得天好像阴了,睁眼拿掉书,才现有人站在她面前。
那人歪着头看她,背光,她看不清他的脸。
“sai1oronhorseback(马背上的水手),”他轻声念封面上的书名,“讲什么的?”
“杰克·伦敦传记。”林薇回答。
“Iou1dratherbea射sthandust。(我宁愿作灰烬而不愿作尘土。)”他轻诵。
“Iou1dratherthatmysparkshou1dburnoutinabri11iantb1azethanitshou1dbestif1edbydry-rot。(我宁愿我的柴火化作熊熊火焰,而不要干瘪腐朽。)”林薇接下去。
“嗨,陈,你好!”莎莉从水里窜上来,撑着池边朝这里挥手。
他听到声音回头,也朝莎莉挥挥手。
“这是你的房子?”林薇总算反应过来。
“对,我的房子。”他回答。
林薇坐起来,面前的人看上去年纪不大,至多三十岁,瘦,但是有宽肩和结实的手臂。
“这里有多少大?”她问他。
他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环顾四周,说:“算上花园,大约十六亩。”
她存心反应夸张,倒抽一口冷气:“来来来,教教我,你怎么赚到这么多钱?”
那人却也很绷得住,一本正经的反问:“从哪里说起呢?”
“比如,你靠做什么挖到的第一桶金?”
他笑,回答:“靠卖假药。”
林薇将信将疑,以为他在开玩笑,却没想到他继续讲下去,时间地点人物详详细细。
“你多大?”他先问她。
“问年龄做什么?”林薇怕他是在诓自己。
“那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你要是太小可能不知道。”
“我足够大,你说吧。”
“记不记得那时流行过一种东西叫‘脑健康’?”
“好像有,”她回忆,“有人到学校里来推销,一套要好几百块钱,但还是有很多人买,特别是毕业班的学生,好像不买就必定考试失败。”
她家贫,自然不会去动脑筋买这些东西,而且,外婆也看过那种药的传单,对她说:肯定是骗人的,念书哪里会有灵药?
外婆就是这么端正的一个人,处处与林燕青截然相反,林薇也努力想让自己端正起来,有时候却觉得自己从骨子里就是歪的。
男人笑,像背书一样重复:“本品是世界脑神经健康协会依据现代生物科学、神经学和中华传统的醒脑健康法,运用顶尖的生物技术研制而成的型高科技产品,成份天然,性质温和,经长期试验试用,从未现任何不良作用,被中国知识产权局审批授权为国际明专利,专利号ZLo21o36,同时填补了全球健脑的历史空白,被美国认定为有益健康的高品质产品,认证号ao3578……”
“那东西是你卖的?!”这一次是真的惊讶。
“对,”他点头,“吃了也无碍,你放心。”
原来,还真让外婆说着了,就是假药。
她实在意外,倒不是因为“脑健康”是假药,而是此人实在坦率,旁人若是迹,一定不肯再提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情,他却完全无所谓,一副管你怎么想的架势。
“后来呢?你越来越有钱,从一个老贵族手里买了这座房子?”她觉得神奇,就好像是又一个盖茨比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