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无恶意地想着,若是他肯进一步,这一切合该是他的!沙上的两只抱枕,晨起的早餐,分享的伞,拥抱与晚安吻,还有他整个人。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顾君行给他倒了杯茶,看了他一眼,关心地问道。
“无事。”将夜忍了又忍,竭力让自己变得正常,道。
“你有没有想对我说的话?”顾君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
“……”他张了张口,想问他能不能不结婚,但千言万语,也在此时喑哑。
“明天……希望你能来。”顾君行等待了一下,见他什么也不想说,于是笑笑说道:“我很希望得到来自挚友的祝福,将夜。”
挚友、挚友!
这句话如无形的刀刃,把他的心思割的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他仓促起身,脸上近乎狼狈的神情已经遮不住,他几乎是逃离了顾宅的,再度只身陷入茫茫雨雾之中。
忍,忍过明天。这个幻境残酷而真实,持续时间一定不长,等到婚礼结束后应该就会结束。
若是他在幻境里释放出自己汹涌刻骨的情感,他真不能保证自己回到现实能够忍得住。
第二日,婚礼如期而至。
联盟第一人的婚礼盛大而隆重。
因为在云中城,所以办的是中式。红色的轿子载着娘从远方而来,领先一步的顾君行一身朱红,长身玉立,面容俊秀温柔,仿佛是所有女子梦中等待的良人。
将夜一身白衣,穿过汹涌的人群,停在他的三步之外。然后看着他伸出手,将覆着红盖头的娘接下轿子,挽着她的手,走进装饰好的礼堂。
众人在祝福与欢呼,声声如浪,遍地洒落着红色的花瓣,他们沿着花瓣铺成的红毯走向礼堂。
天地二家长老早已高坐,充作高堂,眉目慈和,
“一拜天地——”
将夜站在他身侧,面前一对璧人相携,朱红色的婚服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无声地别开头,克制着自己。
快结束了,不能功亏一篑。他将指甲刺入肉里,让鲜血淋漓地顺着指节落下。
顾君行手执红色绸带的一端,平静下拜。
“二拜高堂——”
这是幻境,不是真的。
一定要冷静。
将夜看向幻境中的顾君行,他平日都穿淡色的衣服,衬得他君子如玉,温雅如竹。此时却一袭昳丽的大红,平日俊秀温柔的容貌有种极盛的美丽。
他按捺着冲上去抢走他的冲动,全身因为克制而微微颤抖,压着自己的本能,仿佛在和猛兽撕咬,幽黑色的妒火啃噬着他的心。
他在泥淖里挣扎,抵抗一切扭曲和狰狞,用最后一丝理智去勒紧自己,冷硬的唇也被自己咬出血来。
顾君行明明是结婚的那一个,却没有笑,在拜下时忽的向他望了一眼,带着一丝淡淡的悲色。
“夫妻对拜——”
只一眼,将夜整个人就懵了。
他的身体不再受他意志的支配,一切全凭本能。他听见自己大踏步上前,蓦然抽刀,金铁之声铮然,讨逆轻颤着鸣响。
他的刀光如雪,在他回神之前就刺进了娘的后心,霎时间血光四溅。
他抬手擦去脸上的鲜血,见那鲜红蜿蜒一片,刀背映照出他血丝遍布的银灰色眼瞳,像魔一样狰狞。
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杀人,抢婚,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毁掉了这场婚礼,以最惨烈的方式。他白色的衣服仿佛被染红,像极了婚服。
将夜听到人群的谩骂,恐惧与呐喊,手上还拿着滴血的刀刃。他羽翼一样的睫毛闪动了一下,银灰色的眼眸里,是他掩饰不住的汹涌。
一切都完了。
他的欲望终究占了上风,藏在冰面底下的暴烈情愫冲刷着他的躯体,让他成为这世上最疯狂的爱人。
他会做出世上最卑劣的事情,毁婚,抢夺,乃至把他藏起来,关起来,让他眼里一辈子只有一个人,永生永世也逃不开。
顾君行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淡淡地望着他,仿佛洞穿了他的内心,让他一切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欲望都昭告天下。
面对这样的审判,将夜再也无法掩饰和辩驳,丢下了刀,走到他身前。
“我搞砸了你的婚礼。”将夜黯哑着声音道。但他奇异的竟然毫无愧疚和后悔。
“你杀了我的婚妻子。”他淡淡地道。
顾君行话音刚落,地上死的悄无声息的娘与愤怒的人群像是默剧一般,渐渐破碎消失,杳无痕迹。
这里果然是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大型幻境。
“是我输了,我确实忍不了你和除我之外的人在一起。”将夜捡起地上红花的另一端,俊美凌厉的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神色。
“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把你抢回来,锁起来,关在我身边,你只能是我的。”
这是他从未在顾君行面前露出的攻击性,仿佛是出笼的猛兽,露出利爪与獠牙。
顾君行没有作答,而是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全然未被他的话语威胁。
“我杀了你的婚妻子,现在你没有选择,只能要我了。”将夜微笑,平静之下有着狂热的洪流。他看了一眼顾君行手上的另一端,然后斩钉截铁地道:“和我重拜。”
顾君行看到将夜身上染红的白色衣服逐渐变成绯红色。空无一人的礼堂里,囍字殷红,红烛依然燃烧,唯有他们两人一人手执红绸的一端,两两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