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瞬在湖边待了一个多小时。他手机里设有闹铃,一点半,铃声一出,男生便有条不紊地收拾起钓具。
他地告别:“我要走了,你请便。”
成茁已经蹲在地上打了三个哈欠,见他要走,立刻拔高上身。无奈的是,瞧他总需要仰头。
明明没长一张高个脸。
眼皮薄薄的,眉毛也偏细长,隐在同样薄而碎的刘海后面,漂亮得毫不费劲,但他的眼睛拥有力量,有内容,会说话,在说“再见”。
然后他说了出来:“再见。”
成茁瞥一眼高处,大道与湖水被堤柳分割开来,白天四周青雾缭绕,夜晚却组合成一圈栅栏,将这里包围成桃源。
成茁为此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她觉得,周瞬一旦上岸,就会去到另一个世界,他们将不再遇见。
所以她没有立刻道别,而是说:“可以加你微信吗?”
面前的男生几乎没有思考,只问:“你会消息给我吗?”
成茁一怔:“应该?”
周瞬非常直白:“那不用加了。”
成茁换肯定句式:“当然会。”
周瞬这才单手从卫衣兜里取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给她扫。
他的头像是水光粼粼的,赤金色的湖面,网名空白。
成茁很少看到男生用这类头像,问:“头像是你拍的吗?”
周瞬答:“不是,网图。怎么了?”
成茁说:“不太像周围男生会用的那种图。”
周瞬说:“这种图招财。”
成茁抬眸,快扫他一眼:“你看起来很唯物主义。”
周瞬没接这句,只催:“好了吗?”
“耐心一点,”成茁利索地将好友申请出去:“好了,奶味兔酱就是我。”
周瞬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成茁看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周瞬说:“我其实有点后悔。”
成茁:“后悔加我微信?”
周瞬颔。
成茁问:“因为我的网名?”
周瞬说:“因为你毫无羞耻心地念出这个网名。”
成茁会意一笑:“可我说了,我除了名字都是假的,包括网名。”
周瞬不以为意:“你不说没人会怀疑。”
成茁愣了愣:“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周瞬:“看你怎么理解。”
—
成茁忽然不想死了,因为答应周瞬要给他消息,但这不代表生死在她看来如同儿戏,只是轻生的念头因外力阻碍而被暂时性地压制了。她不想将这种情绪变化草率归类为“死里逃生”、“峰回路转”——这些词汇都过于侥幸和积极,压力尚在,周瞬随手抽走了一根稻草,另一根随时会插进来,击垮她。
上午八点多,她回到宿舍,倒头就睡。醒来时已是下午,成茁下床去卫生间,室友都揶揄地瞥她,其中一个打:昨晚累坏了吧。
看吧,另一根稻草。
明明是她亲手造就的问题,却变成了世界的问题,欺诈者自诩受害人,她觉得自己自私又可耻。她憎恶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