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规矩一听就根本是只针对商粲一个人的,毕竟整个青屿也挑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翘课成性的弟子了。
‘真加上了再说吧。’商粲聚精会神地擦着剑,眼都不抬一下,‘我师父不会同意的。’
她能这么自在也是因为背后有座靠山。玉衡峰主望月对她采取十足的放任主义,每次被人找上门时就装模作样地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转头就关起门来翘着二郎腿跟商粲说:‘管他的,学会了就行。’
于是这般,商粲在青屿的前几年都在十分自由地野蛮生长。
直到云端成了她的师妹。
‘师姐。’
又来了。
商粲睁开一只眼,悄无声息地半侧过头,果然透过枝叶的缝隙远远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衣身影,在不远处的树下仰着头,停留片刻后又走到下一棵树旁,就这么一棵一颗地认真寻过去。
小人儿年纪还小,身量也不算高,那身素白锦丝袍对她来说显得有些过于宽大了,裹着她纤细的身子,面上神色淡淡,一本正经,反显得她竹骨玉质。
自之前老去骚扰云端被望月罚扫地抄书的事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商粲多少学乖了些,私心也觉得望月说的‘你自己逃课可以,打扰人家就不对了’的话有几分道理,于是拿出了几分师姐样子,只掐着云端课余的时候去找她。
她本来觉得这简直是完美的状态,望月也默许了,课业讲师们也不再视她如拐走得意弟子的洪水猛兽,她自己也有了更多的个人时间——虽然她也没有那么多事要干,比如现在就只是躺在树上打算睡个午觉。
但商粲万万没有想到,她的云端师妹对这种状态好像不太满意。
与其说是不满,或许更该说是生出了种奇怪的使命感。
云端不知为何,开始频频来捉翘课的商粲回去上课了。
当然是在她自己上完课的前提下。所有人对此都乐见其成,不提她那位乐呵呵破例把能查看弟子随身玉牌位置的仙简借给了云端的不靠谱师父,就连之前一直向着她的好友楚铭,也只在云端向他询问商粲去向时犹豫了半分钟不到,就果断地投敌了。
只有商粲一个头两个大。碍于那点儿师姐的面子,她总觉得堂堂向师妹宣称她就是不想上课这件事很不对,于是被迫过上了和云端捉迷藏的日子,并时常把自己那块玉牌偷偷挂到云端身上去来混淆视听——顺便一提,她这个举动当然是不合门规的。
只是时间久了,连这个法子也没什么用了。商粲愁苦地看着云端一板一眼地在每棵树下喊师姐,实在是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找过来的。
眼下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趁着云端还没摸到这棵树底下赶紧跑掉,而商粲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连隐匿声息的法术都掐好决了,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忽然停下了动作。
云端已经找了十几棵树,都一无所获,她也不恼,只安安静静往下一棵树走。
她素白衣袍顺着风翻飞,商粲却不由得想起,就算今天太阳挺好,但现在到底是在瑶光峰顶上,山风仍是带着寒意的凛冽。
云端身子本来就弱,吹着凉了怎么办?
商粲鬼使神差地伸手拨了拨眼前的枝叶。
这丝动静立刻引起了云端的注意,她循声望来,直直和隐在枝叶中的商粲对上了视线。
‘哎呀,被现了。’
商粲语气夸张地惊呼一声,也不下去,只垂着眼看云端走到树下,清亮的声音撒娇般拖着长音。
‘端儿就放我一马吧,好不好?’
‘不好。’
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商粲露出些遗憾神色,装模作样地想了想,伸手在袖中摸索了半晌,然后故作神秘地握着拳放到唇边,翻开手掌轻轻吹一口气。
不知品种的各色花瓣纷纷扬扬从她手中落下,簇簇落在毫无防备的云端身上,像是下了阵花瓣雨。
事出突然,云端却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淡然模样,让商粲有些遗憾,但还是耍着赖道:‘我给端儿带了花呢,就放我这一次嘛。’
‘不行,师姐该去上灵器修养课了。’
云端不为所动,铁石心肠地仰头看来。只是商粲看着她乌黑间缀着的几片粉红花瓣,就觉得怎么都严肃不起来。
‘好吧好吧。’
她不知怎的转了念头,一翻身从树上跳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云端面前,故作恭敬地向云端一拱手。
‘谨遵云端师妹的意思,在下这就去上课。’
‘……’云端这次终于不再是古井无波的样子,有点僵硬地转过了头,语气不太自在地低声唤道,‘师姐。’
商粲莫名心情大好,笑嘻嘻背着手往外走,云端默默跟在她身边,身形清雅端正。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以为我藏得够好了。’
‘我把我的玉牌放到师姐衣服内衬里了。’
‘……好啊云端,你现在也有这种坏心眼了,这可不好。’
‘跟师姐学的。’
‘嗯,嘴巴也比之前厉害了不少。对了,这地方风大,吹冷了没有?师姐带你去喝碗羊肉汤暖暖身子吧,端儿太瘦了,得多吃点——’
‘青屿弟子服自带护身法术,不会冷。’
‘啊、是哦,我忘了。’
记忆里的两道身影并肩而行,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没有边际的树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