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小命儿肯定就没了,不知为什么最后还是活了过来。
而且一醒过来就被她娘并几个伯母婶娘请来的那位据说非常灵验的邻村神婆说成是“大仙上身”。
跟着更是被这位神婆认作了徒弟,很快就被推出去开始给人瞧病、驱邪,从此自己也就做了神婆了。
做神婆,那是要经常请神的。
她若是要请大仙“上身”,是要用叶子烟的,那嘴斜眼歪、迷迷糊糊的感觉一来,她就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了。
这冯家丫头虽然才来了几年,但听说也是干过几次驱鬼、辟邪的活儿的。
只是却从来没有“上身”过。
如此一来,在她们这些惯会“跳大神”的神婆们看来那就都是小打小闹,根本不成什么气候。此刻见到冯婉居然也会玩儿这一手,她震惊之余,又有点儿后怕。
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叫这丫头“显了灵”,那她“神婆”牛芳姑的名号可就彻底砸了。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村里断断不能出两个神婆。
必须得把这丫头的事儿搅黄了才行——如果能够靠着打断仪式,把这丫头弄疯了或是弄傻了最好。
芳婆子打定了主意要搞事使坏,但一见到冯婉的表情,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继续呆愣在当场。
因着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神汉神婆在请神上身的时候,脸上会是这样的表情,行动会是这般的模样。
冯家这个前几年才跟着她寡妇娘从外地来的小丫头,今年也不过十三四岁。可即便是素面朝天、不施脂粉,却已经有了几分姝丽之色。
她自地上缓缓立起,明明只有一个人,却如同有无数个看不见的人将她扶起一样奇异。
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也无一不都姿态优雅舒展,仿若舞蹈。
再看她面上的表情,一半儿肃穆,一半儿悲悯。左边像是在笑,右边又好像要哭……
若说村里寻常的神婆神汉,“上身”的时候无一不是鬼哭狼嚎、张牙舞爪,请来的也都不过是些山精野怪、鬼魂游仙。
那么看这冯家丫头现在这的模样,她请来必定是位正仙——唯有正仙,上身之时,才有这等慈悲之相,才能如此宝相庄严。
不说她牛芳姑这样的半吊子水货了,便就是她那位挂名师父——她老人家可算是这十里八乡名气最大的、真正的神婆,可是她老人家请来大仙们上身的时候,也都是些奇形怪状的模样。
若是来的是狐仙,甚至还有奇怪的味道。
话虽如此说,但是请神上身这种事当然都是真真假假的。
不过她和各位在场的妇孺们也的确都是相信的——就算有些同行是装的,但是大仙们肯定都是存在的。
只是每个同行们的道行不同,学艺不精的,自然请不来,但是有那些能干的,当然可以请来,而且请来的都是大仙。
所以一时间她分不清冯婉这到底是真的厉害,还是装的。
越是疑惑,越是觉得这样的舞步不是一般人可以跳出来的——冯家丫头不过十三四岁,哪里懂什么,这必然是真的大仙显灵了啊。
芳婆子做了一辈子神婆,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舞步,她又是害怕,又是嫉妒,居然当场就被冯婉这个与众不同的“上身”给震住了。
冯婉一心多用,一边儿侧耳关注着里头叶大娘的反应——那基本是没有什么反应,只能说还有一口气儿在,没死过去而已,一边儿却还是着重留意在场众人的反应。
见到在场众人包括叶老娘和叶大伯都被震住,只有芳婆子蠢蠢欲动,她分毫不慌乱,心中却已经有了决断。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先把这芳婆子搞定,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缓缓舞动了一圈儿之后,她一脸肃然地开了口,声音空旷悠远,颇有些通神之意:
“何人遭遇劫难,可需本座救助?”
叶老娘忙拉了儿子叶大伯下跪,一边儿磕头,一边儿絮絮说着“大仙救命”,哆哆嗦嗦地把儿媳妇叶大娘母子危急的事儿给说了。
冯婉宝相庄严,缓缓点头,正待开口推荐自己去救命,冷不丁那芳婆子却忽然冲过来,尖声道:“从未有什么大仙如此自称!怕不是个假的!死丫头,你要死了,居然敢在这里装神弄鬼……”
冯婉不等她说完,已经闪身过去,劈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她面色不变,口中声却愈威严低沉:“放肆!何方小怪,也敢在本座面前胡言乱语。”
这一个耳光半点儿没留手,直打得芳婆子原地转了几个圈儿,牙都掉了半颗。
她被打懵在当场,但是即便是如此,她偏偏也作不得。
因为除了她,在场所有的人都跪下了。
这些人都是普通妇孺,便有几个闲散男丁,也并没有人知道神汉神婆这行当的专业术语。
他们既然信了冯家丫头请到了神上身,那么她就是请到了神上身——总不能说,她请来的神跟别家的不同就说她是假的吧。
那你们又怎么证明你们的不是假的呢?
总之,神仙都来了,神仙都怒了,那实在是不得了,还是赶紧磕头赔罪罢。
芳婆子到了这个时候,也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方才她太过紧张害怕,又担心地位不保,这才抓住一个破绽冲了出去,果然就遭了这丫头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