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族的萨诺斯疯了。
这个消息在短短半日内传遍了尼福尔海姆,哨鸟以肉眼难以捕捉的迅疾度扑扇翅膀,将这一场屠杀的内幕带到大6的每一个角落。
据说,萨诺斯无论年长还是年幼、男人还是女人、老好人还是泼皮无赖、对他有恩或是曾经鄙夷过他……全都不顾,仿佛这场屠杀是一场完全随机的投硬币;
据说,萨诺斯甚至屠戮了包括他自身所在的泰坦王族,主殿的鲜血潺潺汇聚在石砌的台阶下,像一团又一团凝固了的黏糊糊的糖浆——它们都不是紫色的。
据说,萨诺斯的军队甚至没有放过苏珊——她是整个泰坦最美的女人,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也是萨诺斯的生身母亲,泰坦统治者阿拉尔斯的妻子……
最后这一件事生的时候,人们终于认定,萨诺斯是真的疯了。
帕特里夏匆忙告别了小伙伴们回到寝殿,冰雕小马哒哒哒的足音越靠近房间就放得越来越轻,但这点努力在看清房间里坐着的背影时立马失去了意义。
这一代的渥尔娃单手支着脸颊,倚靠在独女矮矮的小桌旁。
尼福尔海姆短暂的、常年冷冷的天光仿佛交融的点和线,在她周身落下圆融的、清澈的、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弧度。
那从雕花小窗里透下来的稀薄天光并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但女人的长披风是那样冶艳,将整个房间都提升出了饱满明亮的色阶。
她随意摆放在一旁的另一只手仿佛冰雪雕琢,指尖捏着桌上散乱的冰雕小旗子转动把玩。
仅一个背影,仅仅是懒散的坐在那里,就能给旁观者带来压力和视觉上的享受。
偷溜出去的小姑娘悄悄在披肩上擦了擦手——想尽办法掩盖指尖的香料残留——然后迈着小短腿期期艾艾的蹭过去。
“母亲~”企图蒙混过关。
于是年轻的渥尔娃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略带愠怒和无奈的、时光都为之驻足的脸。
她的眸光包容又睿智——仿佛早已洞悉小女儿偷偷摸摸溜出宫殿后所做的一切事——那漂亮的浅蓝色虹膜澄澈如冰河。
指挥着尼福尔海姆千军万马的领导者有着一副出乎意料温柔的面孔,但一旦她展露出怒意,即便是最不怕她的帕特里夏也要被一点一点压着低下头。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母亲开口的第一件事并不是问责:“哨鸟带来了异族的讯息,你从中看见了什么未来?”
帕特里夏迟缓的眨了一下眼睛,顿时明白这是来自母亲的考校:“事情已经生了,萨诺斯一定会给出一个这样做的理由,但无论他的理由合理……有多不合理,泰坦人一定不会允许他继续待在族内。”
“无论阿拉尔斯多重视独子,他都不可能无视全族的意愿,再加上他……”弑母。
最后一个词被姑娘含混的跳过,仿佛无声拒绝它出现在她的嘴里耳里。
“——萨诺斯注定会被流放。”
而流亡者,尤其是泰坦族的流亡者想要开疆拓土,必定会将爪牙伸向尼福尔海姆。
帕特里夏抬起头,猩红的眼瞳亮的惊人:“母亲,请允我随您出征!”
母亲微凉的指尖落在额上,轻轻一点,像是儿时的游戏。
但伴随着这种温柔而来的,依然是从帕特里夏觉醒天赋的那一天起就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重复的答案:“不行哦,小夏夏。”
这一代的渥尔娃在独女面前,总是把拒绝的话说的那样温柔却又毫无反驳的余地。
尚且年幼的帕特里夏看不见母亲冰河色的眼瞳深沉潜藏的决绝与忧虑。
就像她从来不知道,每次见证她与生俱来的天赋狂野生长、她日渐苏醒的源自渥尔娃的神力……面容温和的王者总会在深夜里独自一人端坐在王座上,用沉郁的目光凝望着半空中凝聚的魂火。
幽蓝的火苗扭曲成玄妙的文字,但那不是咒语,也不是什么箴言。
而是一道古老的、传承自真正的女先知——祖代渥尔娃的预言,又或者说,那是一个倒计时。
世界之树尤克特拉希尔的树根下,毒龙贪婪而澄黄的目光垂涎欲滴。
踏脚几上搁置的沙漏早已漏了大半,此刻只剩下浅浅一个锥形底正沙沙的流走,仿佛在细细密密数着渥尔娃一族被毒龙嘶声注视的、不可违抗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