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满天,海鸥翱翔,滨海公路上,一队身穿船厂工作服的汉子迎面走来,为者打着红旗,腰间别着扳手,大伙儿边走边唱:“咱们工人有力量,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他们是冲着厂区方向去的,都傍晚了还去濒临破产的厂区干什么,除了不屈不挠的加班生产,还能是什么!
易冷被劳动人民的壮志豪情所打动,让司机停车,他要下来问问。
看到这辆省城牌照的奥迪官车停下,工人们也放慢了脚步,目光盯着汽车,当看到一个打扮的像是大领导的人下了车,他们就都干脆站住了。
易冷问道:“师傅们,你们这是去干什么啊?”
一人说:“去厂里办点事。”
另一人说:“有点活没干完。”
又一个人说:“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有没有……”
旁边的人扯了扯他的衣服,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易冷再次感动,说大家不要担心,万事有国家兜底,无论如何不会放任这样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光辉传统的厂子破产,我代表国资委,代表兄弟企业向你们保证,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说法。
“好!”有人带头喝彩,然后一片掌声。
易冷这才坐回车里,看到后视镜中继续前行的队伍,感慨道:“多好的工人啊。”
工人们一边走一边讨论,咋整,说好的把废钢搬出来卖了,现在还干不干?
“缓缓,把仓库换上咱自己的锁,派人守着。”一个核心人物说道,“谁的话都不能全信,这帮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归途中,易冷一直在思考如何盘活江尾造船厂,这件事里最重大的一个败笔就是没有成立子公司来规避风险,当挪威人有合作意向时,科学的做法是成立一家子公司,注册在维京群岛之类地方的离岸公司,注册资金一两个亿美元就够,再由江尾造船厂对其进行控股,这样即便损失也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体濒临破产。
高明这个人搞技术还行,战略层面一塌糊涂,急功冒进,实在不是个帅才。
现在不是想怎么惩办责任人的时候,是考虑上哪儿去弄钱把厂子救活,他忽然想到那个叫钱学林的家伙,于是拿出平板上网查询了一下他名下的企业,一家叫做白龙投资的资本管理公司。
这一查还真查出点意思来,不是这家公司不正常,而是太正常,正常到离谱的程度,白龙投资主要投资原材料和机械加工领域,涵盖了稀有木材、贵金属、石油能源、电池、金属加工,废钢回收、文物鉴定、影视道具、体育器材、海外金矿等领域,不涉及高科技领域,都是成熟甚至落后的产业,比如他们收购的电池厂,就是一家做铅酸蓄电池的破产企业,但离奇的是效益一点不差,是税收大户,还是慈善大户,钱学林因此获得的荣誉很多。
于是易冷就打了几个电话,从侧面打听白龙投资的背景,原来这是一家专门面向非洲市场的公司,秉承的是闷声大财的理念,从不高调宣传,只默默做事。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国家缺的就是这种实干家,易冷让乔智勇帮自己联系钱学林,最好能面谈一下。
乔智勇通过省工商联的关系联系上了钱学林,对方推三脱四,过了几天才勉强答应见面,约在阅江楼见面,易冷见到了这位执掌亿万财富的当家人,本以为是个老奸巨猾的大叔,没想到是个三十岁都不到的年轻小伙,眉宇间甚至有种清澈的愚蠢。
一番交谈下来,易冷已经确定钱学林就是个二代,只是没搞清楚是官二代还是富二代,总之以他的能力和阅历是难以管理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的,但人家偏偏就管的挺好的,这上哪儿说理去。
按说第一次见面不该提及具体事务,但那是普通人打交道的套路,先认识,再深入,获取信任交上朋友,再谈合作。
和聪明人就不需要这些周折,钱学林不是真的愚蠢,他只是没沾染商业圈尔虞我诈的陋习而已,易冷决定开门见山,说钱总啊,我希望你能进军造船领域,把商业版图的边界继续向着更宽更广拓展。
钱学林笑着说我已经投了一家造船厂。
易冷一惊,这么重大的消息自己怎么没掌握,就问是哪一家造船厂。
钱学林就说了一个名字,易冷根本没听说过,乔智勇倒是有所耳闻,悄悄给易冷了条消息,说这家是注册资金五十万的民营小船厂,生产内河水泥船的,最多算个作坊吧,都不配称之为造船厂。
这可把易冷给惊到了,白龙投资还真不愧是落后产能收集达人,水泥船是中国五十到九十年代内河航运的主力军,用钢丝网和水泥造船壳,以节省宝贵的木材和钢材,这种船造不大,而且一碰就毁,属于已经淘汰的产能。
这就很奇怪,完全不符合商业规律,只能说有钱任性。
“钱总的思路别具一格。”易冷赞道,“除了玩水泥船,不打算玩点别的么?比如钢壳的护卫艇,鱼雷快艇啥的,造船厂可以满足你任何需求,军舰都能造,帆船游艇深海潜水器都不在话下,想不想去亲眼看一下泰坦尼克号?收购一家真正的专业造船厂,一切都会实现。”
钱学林还真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说十九世纪中叶那种早期的蒸汽铁甲舰能不能造,还得配上达尔格伦火炮。
这专业术语易冷都听不懂,于是钱学林给他画了一张图,形状如同啤酒瓶一样的前装滑膛炮,清末时期中国装备过一批这种款式的克虏伯海岸炮。
“肯定可以造。”易冷说,“钱总准备搞主题公园?”
钱学林点点头:“对,我准备在非洲搞几个主题公园,你们提供图纸和散件,运过去组装就行,可以的话,我订购两艘。”
易冷并没有答应,因为他知道开一款新产品的成本极高,哪怕是十九世纪的落后产品,想完全仿造出来也非易事,而且订单只有两艘,还不够设计费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本来钱学林就是碍于面子勉为其难来见一面,并不打算真的合作,这次会面就这样惨淡收场,啥也没谈成。
这件事被易冷当成谈资在公司提了一嘴,也没当回事就这么过去了。
半个月后,天气转凉,进入深秋,易冷走进公司,进电梯后和一个年轻人并排站着,他认识这是自己还是黄皮虎时招的实习生,名字叫洪双喜的,现在已经转正,在设计部工作。
现在的年轻人社恐居多,尤其遇到单位里的大领导,恨不得装看不见,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易冷主动打招呼:“小洪,设计部最近忙不忙?”
“忙,也不算太忙。”红双喜抓耳挠腮,前言不搭后语,似乎在纠结什么,欲言又止的。
“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一贯支持年轻人。”易冷说。
洪双喜从邮差包里拿出一叠图纸说:“易总,上回你说的事情,我利用业余时间设计了一下,您看看怎么样?”
易冷搭眼一看,竟然是蒸汽机浅水炮舰的设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