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之听他如此回答,伸手开灯,突如其来的光明令慕容沣蓦地抬起头来,谨之只见到他一双眼睛,净是血红,便如最绝望的野shòu一样,死死地瞪着她。她的心里骤然一寒,未及反应过来,他手一抬,手中的枪口光芒一闪,只听&1dquo;砰砰”数声巨响,瞬息灯火俱灭,眼前一暗,哗啦啦尽是水晶碎片从灯圈上跌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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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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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之让四溅的水晶碎片划过手背,手上顿时一阵痛楚。她往前数步,脚下水晶吊灯的碎片被踩得劈劈啪啪微响,而他坐在那里,如同一尊塑像,只是用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搂着怀中的人,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有人夺去她似的。
借着月光,谨之才看清楚静琬在他怀中,如同熟睡的沉酣,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只是惨白月色里,这笑容看着更是说不出的诡异。她不由打了个寒噤,慕容沣低沉的声音已经响起:&1dquo;滚开。”
她并没有停步,他扬手就是两枪,子弹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去,淡淡的硝味与火药的气息,那样近,侍从官吓得面无人色:&1dquo;夫人!”她依旧没有停步,他背对着窗台而坐,肩头全是冰冷的月光,仿佛一匹银纱从他整个人头顶罩下来,水银样淌了满地,而他只是紧紧搂着怀中的人。他的胸襟前全是gan涸的血迹,黑色的,一大块连着一大块,他的手上也全是血,已经凝固了,像是暗色的花,大朵大朵地绽开,开得满天满地惟有这种暗沉沉的紫。在他的怀里,她的脸上却很gan净,宛若熟睡着。他只是珍爱万分地揽着她,坐在那里,窗外的月光慢慢地淌入他的臂怀,他一动也不动,仿佛惟恐惊醒了她。她睡得这样好,这样沉,这样安静地任由他端详,任由他拥抱。
这么多年啊,这么多年,她到底是他的,一直是他的,谁也不能来夺了去。
谨之说道:&1dquo;人已经死了,你还什么疯?”
她竟然敢这样说,他劈面就是一掌,谨之避闪不及,被重重地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中竟然有眼泪迅地涌出,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流泪的,她将脸扬一扬,再扬一扬,硬生生将那水汽忍回去,从齿fèng间挤出一字一句:&1dquo;慕容沣,这就是报应,你竟然害死信之&he11ip;&he11ip;你竟然丧心病狂害死信之。活该尹静琬死了,你就算抱着她坐在这里一辈子,她也不会活过来了。”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突然扬手就将手枪向她砸去,她往旁边一让,那枪咣当一声,落在墙角,她不会再让他伤害到她了。她冷冷地道:&1dquo;慕容沣,你只管混蛋下去。南线告急的电报一封接着一封,我告诉你,你若不想要这天下了,你就只管坐在这里。”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惨白的脸上竟然含着一丝微笑,那微笑慢慢扩散开去,他竟然吃吃地笑起来,饶是谨之胆大,也禁不住心中微微害怕。他仰起脸来,哈哈大笑,那眼泪却刷刷地顺着脸颊淌下来:&1dquo;天下?如今我还要这天下做甚?”他举手一指:&1dquo;程谨之,这江山万里,这家国天下,我都拱手给你,都给你!”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给他一记耳光,不想他只手微抬,已经牢牢地挡住她,只略一用力,便将她摔开去一个趔趄。她气到了极处,反倒镇定下来,扶着那沙扶手,微微点头:&1dquo;我知道你什么疯,静琬最后说的话,才叫你这样疯。那孩子今年六岁,根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她这样骗你,就是想叫你疯。你害死信之,害死孩子,所以她才说出那样的话来,好叫你痛悔一辈子。她最后还能有这样的心思,将你bī上绝路,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她。如今你想要怎么样我都不管,可是有一条,哪怕这世间万事你都不想要了,我绝不会容你,因为清渝才是你的儿子。”
他恍若未闻,任何人说什么,他都不必听见了,只是垂无限贪恋地瞧着她的脸庞,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连最后那一刻亦是微笑着。她说:&1dquo;沛林,我回来了&he11ip;&he11ip;”
她终于回来了,回到他的怀抱,隔了这么多年,隔了这样多的人和事,烛火滟滟,照着她一身旗袍,亦如霞光映出飞红。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他扑出去,只来得及紧紧地搂住她,她的身子软绵绵的,血迅浸透他的衣襟,他整个人都像傻了一样,只是紧紧搂住她。她挣扎着大口喘着气,嘴角剧烈地颤抖着,她急促的喘气声像是锋锐的尖刀,刺入他心底深处,他全身都在抖。
她的身躯渐渐冷去,怀中孩子一张小脸上全是鲜血。她死前最后一抹笑容仿佛绚目的昙花,照亮整个夜空,又如烟花璀璨,盛开在最黑暗的天幕,无数的花瓣溅落,火树银花,仿佛流星雨洒向大地,而她慢慢冷去,整个世界都随着她冷去&he11ip;&he11ip;周围死寂一样的黑暗,这模糊而柔软的黑暗涌上来,将他陷入其中,无边无际的黑暗,永生永世,他亦无法挣脱&he11ip;&he11ip;
[番外]《秋意迟》(又名《苏樱》)
乌池的秋天是雨季,难得的艳阳天,湛蓝深远的天际,一丝白云都没有。法国梧桐的叶子渐渐脆,在秋风中哗哗轻响,花匠拎着竹篓,将糙坪上翻飞的落叶一一拾起。
苏樱坐在廊下藤椅上晒太阳,身旁的小圆几上放了一只大果盘,里面堆着满满的紫微微的葡萄、红苹果、hu&aanetg芽梨&he11ip;&he11ip;她自己拎着一嘟噜葡萄,摘一颗慢慢吮着,忽听到老妈子笑吟吟的来告诉她:&1dquo;总司令回来了。”她将葡萄往果盘里一撂,随手拿起一本西文杂志往脸上一盖,躺在那里,只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果然听见慕容沣皮鞋的声音一路走近来,他随手取下帽子,jiao给身后的侍从,笑道:&1dquo;你可真会享福。”她躺在那里,只是一动不动,他笑道:&1dquo;真的睡着了么?”伸手去拿开她脸上的杂志,她劈手将杂志一夺,随手往小圆几上一摔,冷笑道:&1dquo;我会享福?但不知道,总司令认为我哪里在享福了?”
慕容沣说:&1dquo;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1dquo;像我这样低三下四的人,哪里敢对你生气。”慕容沣道:&1dquo;你别三天两头这样跟我闹,今天又是为什么?谁敢说你低三下四了?”苏樱将脸一仰,只望着那高天上,仿佛是出了神,耳上一对玻璃翠的宝塔坠子,沙沙的打在衣领上,她的脸上唯有一种倔qi&aanetg的神色。慕容沣心里一动,爱怜的替她将鬓旁的乱都抿到耳后去,温声问:&1dquo;就算是我的不是,到底为了哪一桩,你总要叫我知道。”
她便说:&1dquo;你昨天晚上到哪里去了?明明答应回来吃饭,我叫厨房替你预备了好几个菜,结果最后连个电话也不来一通。”她这种亦嗔亦恼的神色,最为动人,他不由连连道:&1dquo;对不住,可真是对不住,昨天晚上紧急会议,开了大半夜,我忘记叫人给你打电话了。”她将脸一沉:&1dquo;原来是开紧急会议去了。”也不再说话,蓦得站起来转身就走,慕容沣连忙追上去:&1dquo;嗳,我已经道了歉了,你别这样脾气啊。”她只管怒气冲冲的往前走,连头也不回:&1dquo;嗳什么嗳,难道我没有名字么?”
他伸手拽住她的胳膊:&1dquo;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对,我下回一定记得。”她眼圈一红,话里已经带了哭腔:&1dquo;反正你成日只是冤我,嘴里没一句真话,我晓得你昨晚是回家去了。既然如此,何必当初?还不如趁早打了我,大家清净。”
慕容沣对着她一贯好xing儿,此时也只是耐着xing子:&1dquo;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必然也知道昨天是孩子病了,我才回去看看。”她冷笑一声:&1dquo;孩子病了,她拿这个来诳你,你就拿这个来诳我?你甭将我当傻子,你以为我稀罕么?从今后,你爱来不来,没了你,我不知过得有多舒坦。”将手往回一夺:&1dquo;你放手!”
慕容沣笑道:&1dquo;我偏不放。”
她恼羞成怒,低头用力在他手上一咬,他手上吃痛,闷哼了一声,反过手来,将她拦腰打横抱起,她乱打乱挣,他一路抱着她,只是不放下来,廊下本来站着侍从官们,都只是低着头暗暗偷笑,她胡乱踢打着,扭着身子:&1dquo;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他已经用脚踢开纱门,将她一路抱上楼去了。
他们午睡起来的迟,晚饭自然也吃的迟,吃过晚饭已经是九点钟的光景,苏樱最爱跳舞,所以去换衣服,预备到乌池饭店的跳舞场去。侍从官来请慕容沣听电话,谨之一贯是那种淡然的口气:&1dquo;孩子病成这个样子,你昨天才回来应了个卯,今天连卯都不应了?”
慕容沣道:&1dquo;不是已经退了烧了吗?有那么多医生守着,我回去也没多大益处,何况我这里还有事&he11ip;&he11ip;”一句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1dquo;啪”一声,就将那电话的叉簧按了。他回头一瞧,只见苏樱一身跳舞的艳丽妆束,却是满面怒容,用力将他一推:&1dquo;我就知道你不过哄着我,要走就快走,人家打电话来催了,你还不快走?”
他说:&1dquo;你不是也听见了,我已经说了不回去,你还要我怎么样?”她将脚一顿,抽了肋下的手绢来擦眼泪:&1dquo;我哪里敢要你怎么样&he11ip;&he11ip;”一句话未说完,伏到沙扶手上,呜呜的哭起来,慕容沣最见不得她哭,只得说:&1dquo;你别哭啊,你这一哭,我心里都乱了。”
她伏在那里,肩头微微抽动,凭他如何哄劝,仍旧只是垂泪。慕容沣无可奈何,往沙里坐下,说道:&1dquo;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只要你别哭了,行不行?”
她抬起泪痕满面的一张脸,尤自抽噎:&1dquo;反正你不过哄着我。”
他见她肯答话,便笑逐颜开:&1dquo;我哪回答应你的事q&ianetg没有办到?”她便说:&1dquo;那我要天上的星星。”他笑道:&1dquo;成,我叫人给你找去。”她将嘴一扁:&1dquo;又拿块陨石来糊弄我。”他说:&1dquo;陨石难道不是星星掉下来吗?再说,上回我捐钱给国外那家什么天文台,他们不是以你的名字命名了一颗行星吗?”她呸了一声,说:&1dquo;反正你最滑头。”他笑道:&1dquo;你凭良心说说,哪回你要我办的事q&ianetg,我没有办到?难不成你还要我烽火戏诸侯不成?”
她啐了他一口,水汪汪的眼睛只是瞟着他,撅着嘴说:&1dquo;我要你背我。”
他往窗外一瞥,窗外不远处都是岗哨,他说:&1dquo;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
她因为打算出去跳舞,穿着醉海棠叶子撒银丝旗袍,衬得两颊的胭脂晕红,有一种喜洋洋的娇嗔:&1dquo;这有什么难为q&ianetg的,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回约我出去爬山,我将脚崴了,你还背我呢。那回瞧着的人更多,都没见你难为q&ianet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