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公馆的几个下人,虽顾忌着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但那眼睛里的厌恶不满,却总是骗不了人的。
毕竟亦筝从来都是温婉敦静与世无争的,待下人又是极宽厚,对她的过世,众人心底多少总是有些感伤。
尤其是,太太与先生相敬如宾,奈何一直都没有子嗣,却偏偏是在她才刚刚怀上孩子的现在,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沪上人们每一谈及次失,唯有一声叹息,都感叹这天妒红颜,纪太太终是福分太薄。
当然还有另一种声音甚嚣尘上,只说是冤孽有主,因果报应,纪家慕桓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qíng,这报应自然就落在了他太太和孩子身上——纪慕桓既然卖国求荣,那就铸锭是要断子绝孙的。
&1dquo;你家少爷的房间是哪一间?”江黛云对众人眼中的不满视而不见,拦住一个老妈子开口问道。
那老妈子不敢不答,却在她转身走出一段之后忍不住小道:&1dquo;骚狐狸,跟日本人还睡不够,人家太太刚死,还要跑道这里来勾三搭四!”
她的声音虽小,然而江黛云却还是听到了,而她显然不会理会这些,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径直便往二楼主卧走去。
她站在门口抬手漫不经心地扣了两下。
房间里面传来纪桓漠然的声音,&1dquo;我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搅。”
可江黛云方才的敲门本就是象征xing的,更加不会理会他的警告,将手伸向门柄,随意一转,那门并没有锁,于是她直截了当的推门便入。
纪桓闻声转头,面色上倒是看不出愠色,只是周身气息极冷,而在看到她那一袭红衣的时候,眼底又更加冷上了几分,&1dquo;黛西小姐对逝者未免太不尊重,请你离开,我这里不欢迎你。”
江黛云看着他身后那女子温蜿纯良的遗照,想起了她那一场让整个上海都为之咂舌的奢华后事,却只是笑了一笑,&1dquo;真正尊重一个人,该是在心里吧,而不是看这些表面上的东西—我就不知道,一个女人如果知道她的丈夫连娘家人来送她最后一程都不许,会不会认为这才是一种不尊重呢?”
纪桓面无表qíng的看着她,眼中只剩下一片漠然,连冷意都寻不到了。
而江黛云却是笑得更欢,&1dquo;又或者,她也和旁人一样,只以为是她的家人不肯来看她呢,毕竟她为了你,一个大家闺秀,已经被家族除名。”
纪桓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漠然转过身去,&1dquo;说完没有?没说完就继续,说完就出去。”
&1dquo;自然没有,不过快了,”她还是笑,&1dquo;最后提醒你一句,我知道盛家的其他人你都不放在眼里,但你可别忘了,你太太的妹妹,可是大名鼎鼎的薄夫人。”
纪桓倏然转身,&1dquo;你什么意思?”
江黛云唇边擒着漫不经心的笑,瞥了一眼楼道两侧,空无一人,她反手关上门,笑道:&1dquo;并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替人传个话,有人想要见你。”
第七十五回
6风扬名下一幢鲜为人知的小楼里,亦笙静静的坐在沙上。
三年前,就是在这里,她的姐姐流着眼泪对她说,小笙,我不管他在外面做什么,也不管旁人怎么说他,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丈夫,我爱他。
那一次,她是想要劝说他们的,可是亦筝不肯听劝,而纪桓,连来见她都不肯。
现如今,在同样的屋子里,在同样的位置,她却再也等不来她的姐姐,而他,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身边的盛太太形容憔悴,抹着眼泪开口道:&1dquo;小笙,你一定要让那个畜牲把你姐姐还给我,她就是死了,我也绝不能再让她留在那个畜牲身边,我要带她回家,回家。”
亦笙心底一痛,闭了闭眼,却还是如同不能置信一般轻声开了口,&1dquo;真的是他bī姐姐打掉孩子的吗?可是,可是为什么?”
盛太太因着她这句话,身子忍不住战栗了下,她闭上眼,那一段往事却还是如毒蛇一般盘亘在她心上,怎么也甩脱不掉。
自从上海沦陷开始,盛亦竽就一直计划着举家避到香港去,去一直未能成行,直多前几个月,事qíng才真正有了些眉目。
亦竽是恨透了纪桓卖国求荣的行径的,又怒亦筝不肯听劝与之断绝关系,早已将她从盛家除名,必然是不会再管她的。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rou,她当妈的,却又怎么可能完完全全就把自己的女儿割舍不管,尤其是,她这个女儿又是那么的没有心计,留她一个人,这将来可该怎么过啊?
于是她背着家人悄悄找到女儿,亦筝如她猜想的一样,虽然哭泣得厉害,却无论如何不肯离开纪桓随他们一道去香港。
她叹了口气,既然女儿离不了纪慕桓,那她当妈的,也只能成全她,棒她牢牢稳固好纪太太的位置——这或许,也是她能为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qíng。
于是她便从自己体己的积蓄当中拿了一些出来,一并给了随亦筝陪嫁到纪家的丫头巧玉,让她偷偷的将亦筝吃的那些避孕汤药换成她求来的方子。
那巧玉本就是盛太太调教出来的,虽然如今在纪公馆里过活,可那qíng分毕竟还有些,现如今得了这一大财物,又被盛太太说动了心思,只想着亦筝地位稳固了,自己的日子也自然会跟着更好过,况且,这也不算是什么太严重的事,隧应了下来。
而盛太太回想着亦笙从前的样子,亲自带着女儿去做了类似的型,又自女儿衣柜里挑了些衣服让她常船,可饶是这样,她心底却还是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