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当时无人救走我们,我们会有什么下场?”
闻珉小声道:“会被山中野兽叼走。”
当时闻珉和闻璨重伤难行,伤口被水流浸透之后更加严重,被饿了几日后,闻珉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下去。
“救命之恩和责罚之恨,孰重孰轻?”
“自然是救命之恩更重。”闻珉道,“但是,救人一命就可以随意打骂被救之人吗?恩是恩,怨是怨,两者怎么可以混淆?我是堂堂十三皇子,在一名贱婢手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可能不讨还?”
“孤问你,你报恩了吗?”
“没有······”
“恩是恩,怨是怨,你不记恩,却来报怨,闻珉,孤问你,这是君子所为还是小人所为?”
闻珉脸色变了又变:“皇兄,我——我错了。”
闻璨将手中藤条折成数段扔在了闻珉的身上,抽刀斩断霍芳身上的绳子:“走。”
闻珉心里还是觉得委屈:“救我们的人是玉梨,就算报恩也该报给玉梨,这名贱婢当时竭力阻拦,为什么我不能打她?而且您忘了我们最后的下场了吗?”
闻璨冷飕飕的看了闻珉一眼:“因为打狗需要看主人,她们两人的主人是孤。”
闻珉被吓得赶紧闭上嘴巴,再也不敢乱说一句话了。
不过——伤口真的很疼,这几年来,闻珉再也没有被人用藤条狠狠抽过了。
暮色四合,从闻珉的住处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
霍芳用帕子捂住了自己脸上的伤口:“太子殿下,谢谢您。”
闻璨冷冷的道:“孤并不想救你。”
霍芳苦笑一声:“我知道。”
她跟在了闻璨的身后,犹豫了很久,霍芳道:“奴婢当年确实不愿意公主救治你们两人,你们一身血腥,我本以为你们是被强盗抢劫的富家公子,生死有命,我不想让公主参与外面的事情。但是,公主的脾气你是知道,就算是受伤的麻雀她也要救,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两个人。”
“公主自幼便得陛下宠爱,除了她的兄长以外,没有见过太多外面的男人。你们两人长得都很俊朗,这件事情瞒不过同在行宫的太皇太后,我罚你们骂你们,都是太皇太后的命令,老人家不希望你们两个外男乱公主的芳心,尤其是你。”
霍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太皇太后最宠爱公主,倘若不是怕公主伤心,她一定会杀了你们。让我对你们苛刻,也是为了让你们两人养好伤后主动提出离开。公主自幼最听我的话,在行宫那段日子,常常勒令我私下里不准骂你,可我怎么可能听公主的话?我已经听了太皇太后的命令。”
闻璨并不知道这些缘由,他一直以为是玉梨纵容霍芳。
“不过,在你们饭菜里下药,将你们两人放在船上漂向晋国,这确实是公主的命令。”霍芳道,“当年您是不是向公主表白,将九凤镯送给公主?那天晚上公主很开心,她说她要将这件事情告诉陛下,让陛下封你官职,以后两人长相厮守,公主问我,是不是要过两天才能答应你,因为女孩子要矜持一些。但是,第二天宫里传来消息,陛下突然病逝,皇后把持朝政,封锁了这个消息,这是太皇太后在宫里的眼线冒死传出来的。”
“皇后妒恨公主的生母,公主亦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公主明白这一点,那天公主告诉我,她说你们绝无可能,让我安排船只将你们送回晋国。公主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她当真以为你们两个只是普普通通的晋国贵族公子,皇后做事残忍,你们若无皇帝的封赏,公主担心皇后和帝会杀你们全族。”
“公主在树下嘲讽您,说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讽刺您异想天开,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在树后。”霍芳深吸了一口气,“公主说完这些与我一起离开,走的时候公主对我说,她说她希望您将来有一天会遇到不会伤害您的姑娘,但是,九凤镯绝对不会还您了,绝对不允许您将它送给其他姑娘。”
当年的事情其实历历在目。
因为那是闻璨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在母亲去世之后,闻璨第一次感到了喜悦。
少女在阳光下欢喜,他便觉得欢喜。
当时闻璨其实认为玉梨喜欢自己,倘若她不喜欢自己,肯定不会拿自己的九凤镯,她既然喜欢,便代表她接受了。
所以闻璨忐忑不安等了很久,等待玉梨答应。
却没有想到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
玉梨当时高高在上的讽刺他,她说她会嫁将军,嫁状元,绝对不会嫁给低贱的商人,而且闻璨还是异邦的商人。闻璨信以为真,且信了三年。
“或许您想问,为什么公主要隐瞒您,为什么不和您一起私奔。天下之大,她一个弱女子只见过宫廷。”霍芳语气很慢,“而且公主真的很爱她的父皇,她不会让皇室蒙羞,她要回去给皇帝戴孝守灵。九凤镯从未弄丢,公主最珍贵的东西都会缝在枕头里面,夜夜伴着她入眠,您去她常睡的枕头里搜,一定会搜出来。很多事情公主都会藏在心里,她从小就这般,表面上与人无话不谈,实际上藏了很多事,性情更是高傲,如果奴婢今天不告诉您,她可能至死都不会说。”
闻璨带着霍芳回到了东宫。
玉梨看到霍芳受伤的面孔,心疼得差些没有掉下眼泪,她一边诅咒闻珉一边让含烟去找最好的药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