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提了黄铜的大壶来,给傅侗文书桌上的玻璃杯添水:&1dquo;小姐的房间收拾好了,可以过去休息。”她还以为沈奚迟迟不去睡,是因为房间的事。
沈奚&1dquo;唔”了声。
要等他睡了再离开,可他在等谭医生,也不知何时能放下心去睡?
&1dquo;这样很麻烦,”傅侗文替她回绝了,&1dquo;沈小姐是和我一道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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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奚被他说得大窘,反剪了手,想要去窗边。可脚下踩到的一块地板偏出吱吱响声,将她逼得不敢再妄动。
傅侗文倒坦然的要命,像没说什么要紧话,末了还对老妇人笑了笑。
&1dquo;是我想得不周到。”老妇人打着哈哈,提起黄铜壶向外走,可那脸上褶子里的笑意全然不去掩饰。兵荒马乱的,一个少爷带个单身的小姐,说不睡在一张床上,才真奇怪呢。
下人走了,沈奚悄悄瞄着他:&1dquo;我还是去客房吧。”
傅侗文拉起她的手,引她从书桌过来,到沙上坐下来:&1dquo;听唱片好吗?”
避左右而言他,他的一贯伎俩。
也不晓得是只对她,还是早养出来的习性。
桌上摆着个蜡筒留声机,漆黑的大喇叭比那留声机的盒子大了几倍,在深夜里,在台灯下,朝着他们,有些骇人。傅侗文打开抽屉,挑拣着圆柱型的唱片。
他想听戏,这里没有:&1dquo;我去楼下看看,有的唱片机。”
没多会,老翁披着褂子,迷糊地抱着个能听唱片的留声机上来。傅侗文在身后,将挑拣的黑胶唱片搁在一旁。老翁小声赔不是说,是他们老两口喜欢听戏,才挪用了三爷的东西。
傅侗文不大在意:&1dquo;久不用也会坏,我走了,你们再搬下去。”
人家走了,他摆弄着。
大张旗鼓弄个留声机,这是要守一夜的做派?
她轻拽他的衬衫袖子:&1dquo;还是我守着吧。”他熬下去不是个法子。
傅侗文没回头:&1dquo;再等等。”
他将唱片摆妥当,身子倚靠过来,胳膊搭到她肩后头:&1dquo;小子云的《文昭关》。”
胡琴声骤起。那里头的人行腔曲折,一句句顿挫入耳。
他的两指轻刮在她的肩上,来来去去,穿着拖鞋的脚在打着点,眼望着唱片机。从她这里瞧,他眼里有浮光。
&1dquo;你在北京也是这样的吗?”
他被她的声引过来:&1dquo;怎样?”
&1dquo;这样。”她指唱片机。她认识的傅侗文是在海上的,式的,留洋的派男人。那深宅大院里的他,影影绰绰,早没了具体的轮廓,只记得咳嗽,雨,雕花灯笼。
他笑:&1dquo;我听戏是去百顺胡同,自己听会显落寞,家人也会认为我病了。”
浸于声色犬马,傅老三是这样的。
昏黄的灯光下,他端详她的脸,低声说:&1dquo;回去后,你会不喜欢三哥。”
&1dquo;不会的。”她下意识反驳,回的太快,凸显出心急来。
傅侗文的脸已经过来,想要吻,又迟迟不动。
柜子上,景泰蓝镶的玻璃罩子里有个时钟,正指到三点。叮叮当当敲了三声。
这样巧,逗得他笑了,这回换了口气,轻松不少:&1dquo;被女朋友不喜欢也是很惨,你要是想分手了,不要说出来。留个念想,让我以为你会回来。”
唱片里正是那句——&1dquo;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he11ip;&he11ip;”本就是装落寞可怜的话,被这戏文陪衬的,更显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