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庭也笑了,端了芋头椰奶搁在床头。
顾长愿嗔了一声:“怎么还带告状的?”
“我是叫他别惯着你,一惯着你就没个人样。”
“行行,”笑归笑,他还真怕许头儿把他老底全揭了。在边庭面前,他多少还要点面子,“等我好了,您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许培文一脸信你才有鬼了的表情:“小边同志我跟你讲,这家伙怂恿我买床没成,嘴上说着算了,没过两天自己在网上买了张沙,还叫人直接抬进了实验室。简直胡闹!”
“哈哈哈哈哈哈。”
顾长愿这次真的笑得停不下来了,许头儿能这么轻松地胡天侃地,定然是心情不错,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疫情好转,许头儿难得放松,便顺着他说下去:“我买的那个还是不太好,下次给您老人家定制一个真皮的,让人拿八抬大轿给您送去。”
“就你嘴甜。”许培文调侃够了,转到正事上,“待会儿我让舒砚送几份病例过来,你帮着整理整理,这些病例后期要编撰成册,你得出力。”
“行,”顾长愿二话没说答应了,又问:“镇上现在怎么样?”
“还不错,辛苦了这么久总算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想起刚上岛的混乱日子,许培文心累又后怕,“现在都好了,凤柔回镇上了,还有18个转阴的病患在隔离观察,中症患者也都算稳定……”他顿了顿,又说:“gcdc还是厉害,何博士和约瑟夫教授对重症和中症的治疗方案做了三次改良,一次比一次好,老宗过几日都能转轻症了。”
老宗病情最严重的时候,虚弱得随时都能咽气,现在居然转为轻症,真是像一场梦。
“小顾啊,”许培文感叹:“咱们和人家水平确实相差挺大,这次去了gcdc抓紧机会多学点东西。”
“您也一起去呗。”顾长愿撒娇。
“我去了所里谁看着?所里那群调皮捣蛋的,我一走他们能翻天。”说不定现在就翻天了,许培文拍了拍顾长愿手背,“长江后浪推前浪,世界总归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你呀,年轻有为,去学点东西,再回来教教我们这些老古董。”说完,又叮嘱边庭:“小边同志,你听到没,这人聪明绝顶的脑袋,就是懒。你不能惯着他。”
顾长愿哭笑不得:又来了……
许培文走后,边庭才端起椰奶,在床边坐下:“你和许所长关系真好。”
“那是。”顾长愿得意,许头儿就是他生命中的贵人。他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了也不求大富大贵,就求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就冲这一点,他还真感谢许头儿,从大学时期租给他实验室起,就一直处处关照又不约束。何一明出国后,顾长愿心如死灰,简历都没写满一页纸,许培文就让他进了研究所。共事过的前辈都痛心疾,问他为什么不去国外深造或者申请更好的offer,许培文却一次都没问,关于何一明,更是半个字没提过。
今日许培文来看他,嘴上责怪他懒,让他整理病例,但顾长愿心里清楚,这种后期编制成册的项目,那可是能刷资历的,多少人想挂个名都排不上。许培文让他做是特地给他留位置。从他进研究所以来,这种不动声色的偏袒,许培文没少做。或许真应了那句恃宠而骄,他特别爱对着许培文没大没小,看许头儿吹胡子瞪眼却拿他没辙的样子。
顾长愿越想越得意,心里甜滋滋的。人啊,只要被爱着,一想就幸福。他喝了一口椰奶,喉咙都是甜的。
“加了冰糖?”
“嗯,加了一点,会不会太甜?”
“刚刚好,”不甜不腻,口感正好,“我家附近有一家糖水铺子,开了好些年了,有机会带你去吃,他家的杨枝甘露不错。”
边庭不知道杨枝甘露是什么,但顾长愿说了他就很想喝。
“你去嵘城玩过吗?接我们上岛那次除外。”
“没。”
“有机会带你去玩。不过嵘城也没什么好玩的,比较有名的就是一座栖凤山,山上有个寺庙,听说求签很灵,但我没去过。”虽然他是土生土长的嵘城人,但真没玩过嵘城的景点,只知道栖凤山是几千年的教派名山,从全国各地来求神的游客多得跟蚂蚁一样。只是顾长愿打小就不信什么鬼怪神佛,没心思凑热闹。
但现在不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见了岛上的生离死别,忍不住感叹世事变幻面前,人渺小如蜉蝣。以前无所求,神佛皆是虚幻。现在知人渺小,就或多或少盼望上天眷顾——边庭在边境驻守,一愿他平平安安,自己想和边庭多过些快乐日子,也愿自己平安。
顾长愿放下碗,起身要下床,边庭吓了一跳:“能起吗?”
顾长愿嘴都快笑抽筋了:“怎么不能起?许头儿刚刚还叫你别太宠,他才走了不到半分钟……”
许头儿,你所托非人啊!
“成天躺着人都躺软了。”他捏了捏麻的小腿,暗叹自己真是瘦了,一点儿腿肉都没了,整个一皮包骨。
两人走到门口,顾长愿倚在门边,边庭就站到他身后,一手搂在他腰间,半扶半撑着,顾长愿顺势朝后一躺,懒洋洋地倚着。院子里的士兵见到他们,笑呵呵地打招呼,顾长愿挥挥手算是回应。他看向远方的山脉,他从来不知道山脉可以如此延绵不绝,如此庞大、决然、亘古,像世间万物都由它孕育而来,连投射在山脊上的阳光都像是一抹刀光,切开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