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迟疑了片刻,硬着头皮答道:“爷,福晋已经在用晚饭。”
胤祥的脸色,眨眼之间,仿佛更苍白了几分,低声说道:“好,你出去吧。”
张瑞放心不下,想要劝一句,见到胤祥起身开始铺纸,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说道:“爷,奴才替您磨墨。”
“不用。”胤祥头也不抬地说道。
张瑞只得退了出去,到了门边,悄然回头看去,胤祥手上拿着墨,又在开始走神,他轻摇着头,愁眉苦脸走了出去。
胤祥想了许久,脑中依然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反复:“七月,七月。”
渐渐地,他神色松弛下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站起身往屋外冲。
张瑞正在犯愁,怎么劝解胤祥,见他跟离弦之箭般从身边奔过,吓得他差点跳起来,生怕胤祥出事,赶紧提着衣袍追了上去。
气喘吁吁追了一段路,见胤祥跑向了后院,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然后站起身,施施然离开了。
后院里。
孙嬷嬷见到七月独自回来,怔了怔,伸长脖子往外打量。
七月头也不回说道:“爷回了前院,嬷嬷,我饿了,传饭吧。”
孙嬷嬷压下心里的担忧,忙去传了饭。七月胃口与以前一样,吃了一碗米饭,还多喝了一小碗汤。
吃完饭漱过口,孙嬷嬷上了茶,七月接过去喝了一口,见她还站在面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虑,不禁笑了笑,说道:“嬷嬷,没事。”
七月真觉着没事,与胤祥说完之后,仿佛萦绕在眼前的迷雾被吹散,眼前一片清明,感到前所未有的松快。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得,是意外之喜,失去,有些许遗憾,但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孙嬷嬷知道七月很有主见,看她神色轻松,并无任何不快,便没再多劝,福了福身准备退下。
刚走到门边,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门帘被掀开,胤祥如狂风般,从她身边卷了过去。
孙嬷嬷以为胤祥了狂,吓得全身寒毛直竖,扎着手就要扑上去保护七月。
走了两步,见到胤祥已在七月面前站定,声音颤抖着,连声唤道:“七月!七月!”
没来由的,孙嬷嬷眼眶湿了,转身退了出去,余光中瞄见,胤祥将七月,紧紧拥在了怀里,喃喃低语道:“你是七月啊。”
第二十五章
胤祥的拥抱太用力,七月几乎被他搂得快喘不过气,耳畔是他滚烫的呼吸与喃喃细语,紧贴着的身体,能感受道他强烈的心跳。
几乎是瞬间,七月的心软成一团水,像是沉溺在温柔的河,清波晃荡。
胤祥反复地,语无伦次地在呢喃:“你就是七月啊。”
七月懂了,因为她是七月,不是谁的女儿,谁的母亲,谁的福晋。
哪怕有成千上万的缺点,只因为她是她,这一条就足够。
先前她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真得到时,热意还是冲得她的鼻子酸,泪盈于睫,狼狈地将头埋在了胤祥的肩膀上。
胤祥感受到肩上的温热,顿时慌了,松开手轻扶着她的双臂,凝视着七月的泪眼,一迭声赔不是。
“我是不是莽撞了?对不住,是我太蠢,一时没想通,让你伤心了。后来,我回了前院书房,以前我都是一个人呆着,自从生下来时起就是一个人呆着,身边只有奴才下人,我早该习惯了。可是就这么一段时日,我再回到书房,感到屋子里很荒凉,不管是黑暗,或者是明亮,都很荒凉。”
七月脸上带着笑,含泪哽咽了一声,“嗯,我明白。”
胤祥两世,都没有体会过如此的情绪。
前世被康熙责罚时,他感到自己像是海东青被折断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沮丧失落,一蹶不振。
刚才独自坐在书房,他已双目失明,双耳失聪,周围的一切全部在他身边静止,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慌,远胜当年。
幸好,还有一个名字在不断叫嚣:“七月。”
“我说不出来喜欢你的原因,兴许是你的相貌,一举一动,你的声音,你身上的气息,我都说不清楚。七月,我只知道,你不在了,我就很孤单,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胤祥抵着七月的额头,自嘲地笑了起来:“其实你比我厉害,前世时,我不过是被厌恶了,就要死要活的。反倒是你,你比我的境况好不到哪里,你还能鼓励我,陪伴着我。对,因为你的陪伴与守护,我感激你。可是,究其根本原因,是因为你,有我身上没有的孤勇,是暗无天日里的一线光亮,吸引着我靠近,你把我拉出了那段混乱的岁月。”
“你是我的光。”胤祥抬起头,凝视着七月的双眼,郑重无比强调。
七月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说道:“我哪有你说的那样好,是我借着你的帮忙,才能与家里抗衡。”
胤祥摇摇头,说道:“不是这样,你完全是靠着自己。你姐姐六月嫁进了伊阿桑府,伊都立待你姐姐还算不错,我不知道他们夫妻如何相处,端看你姐姐给你的方子,就知道你姐姐,所有的底气都是来自生儿子。这般说对她不公允,世情如此,她又能如何?但是她,怎么说呢,是从来没想过,这样对不对,她是魔怔了。”
七月想到六月,神色黯淡了几分。胤祥的话没错,六月嫁人了,自小成长的经历,在她身上早就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从没有摆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