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流云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三浦久,一声无望的叹息堪堪压在嗓子里。这么多天来,他被困在津门监狱里与世隔绝,多少心中有了数。如果周衡西那边的境况安稳,一定早就过来救自己了,可是……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这一想,他的心就乱了。
跳动的暖光距离6流云越来越近,三浦久手里拎着燃烧的煤油灯,站在他面前问道,“在这里受了这么多天的苦,你难道就不想出去吗?”
6流云平静地摇了摇头,对三浦久的诱惑不为所动。他知道自己一旦松懈下来,这人就会得寸进尺,与其在三浦久身边苟活,6流云宁愿在监狱里继续苦熬。他相信,只要慢慢等,周衡西总有一天会把他给救出去。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算拖到大街上示众,都没人相信你是曾经那个风光无限的6三少。”三浦久半眯着眼睛审视了他一番,对6流云戏谑挑衅道。
6流云不可否置地闭上眼睛,避开了三浦久的视线。他躺在铺了一层薄被单的铁床上,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每天醒着的时候都感觉浑身的骨头散了架。虽然三浦久对他仅仅是关,并未让自己受到皮肉苦,只是这监狱里的一日三餐都是冷水跟馒头,对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来说,纵是面上再怎么逞强嘴硬,心里也是挺难熬的。久而久之,在这身心俱疲的双重打压下,他这境况也实在难好。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要么现在跟我走,要么继续呆在这里,过你不见天日的苦日子。”三浦站在铁床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6流云。他知道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消磨6流云的意志,能让他反过来求自己,可说到底还是不忍心罢了。
“你走吧。”6流云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如同瑟瑟秋风从枯枝上扫过,不复当初的润亮音喉。
这话刚落,三浦久提着煤油灯转过身去,少顷边听得“吱呀”一声,大门被人拉响。只一瞬间,亮堂的牢房便又重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6流云在闭塞的空气中无声地咧了咧嘴角,他是胜利了也要受苦了,他还知道这人一向说话算话,如今说要让他不见天日,就是不见天日。
6家一夜之间失踪了两个台柱子,且老帅又躺在医院李昏迷不醒,如今在外面的境况堪称是四面楚歌。而南京那边时局动荡也跟在后面一起乱了套,张储文为护妻儿周全已然分身乏术,天津这边的消息又封锁得紧,一时之间,竟无人能够打听得到6流云的下落。三浦久逢上这遭天时地利,又兼着手凑了一把“人和”,把这场顺风局稳坐得风生水起。
三浦久离开津门监狱后推了今天的酒席邀约,径自回到家里休息去了。但凡遇到6流云,他的心情便在好与差的极端两点游走,遇到这样的状态实在不便于出去应酬。车子停在公馆门口,广濑户听到鸣笛声,走到外面把人迎了进来。三浦久接过他手里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让广濑户去给自己倒杯热咖啡过来提神。
广濑户是个贴心的好管家,就算三浦久不在家的时候,厨房里的热饮小食也是常备着的。于是,这边吩咐刚下去,他转眼就端着托盘把东西给送过来了。三浦久坐在沙上抿了一口热咖啡,放下杯子的时候看到茶几上放着文件袋,封皮上盖着三浦家的红邮戳,他拆都没拆,当即了然于心。
这阵子日本那边的电报接二连三地到家里,无一例外,都是三浦东晖在催促他回来。如今三浦东晖失去了嫡长子这个继承人,消息可瞒一时却瞒不了一世,为了大局着想,也为了弥补对次子的亏欠,他迫切地希望三浦久能够早点回家入籍家谱。
这桩事情若是放在之前,恐怕三浦久会求之不得,只是在看透了那么多的白眼跟冷淡后,如今他想要回家的心并不是那么的强烈。广濑户待在一旁察言观色,因为心里吃不准小主人的意思,故此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没有在旁边多话。不料,三浦久拆开电报送到他手上,眼皮一抬,向广濑户抬了抬下巴,语气淡淡道,“阿户,爸爸让我回家呢,这事你怎么看?”
广濑户目光从电报上粗略一瞥,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对三浦久说道,“全凭少爷的意思。”
“阿户,你现在在我跟前话是越来越少了。”三浦久指腹摩挲着瓷杯的杯口,语气很平淡。
广濑户听到这话,心中一顿,随即在脸上露出了含蓄的微笑,“少爷现在做的来自己的主,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不是很好吗。”
三浦久知道他因为自己对6流云的牵扯,心中很有顾虑,今天本想把话说开,看到广濑户这副笼而统之的模样,他的心情也是寡淡,便把要说的话又都给收了回去。广濑户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打算绕着这个话题跟他起冲突,故此各退一步,维护了双方的主仆情面。
“行了,你先下去吧。”三浦久想了想,等广濑户走到厨房之后,走到桌子旁边迅打了一通电话出去,“武先生吗,是我三浦久,麻烦你现在去找辆专车把6流云给秘密接过来。”
电话那头,武越州得到三浦久的吩咐之后,立马动身到津门监狱去接人。6流云看到牢房里忽然闯进来一大片人,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人打了一针麻药,直挺挺地倒回床上昏睡了过去。武越州嘴里叼着雪茄,轻蔑地扫了一眼老对头的儿子,大手一挥,让胜子把人背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