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被后台打过来搬救兵的两个小雏儿,看到老板娘跟吴主事都在办公室里,互相都有些六神无主。
吴扬看她俩这副模样,伸手比了个手势把人叫到外面问话去了。两个小雏儿方才松了一口气,把白秀英跟宝丽干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主事。
吴扬听了之后一言不,进去跟苏玛珍打了个招呼,便是直奔现场而去。
憋闷的后台浮着一层脂粉热气,两位佳人酣战之后身上都挂了彩。唯一的区别是,白秀英带着脖子上的血印子站在原地依然冷静,而宝丽捂着脸上通红的巴掌印,跌坐在椅子上哭的是梨花带雨。
“吴哥来了。”
围观的人群看到主事来了纷纷避让到一旁。吴扬看了一眼这二人的狼狈相,心中腹诽道,娘们儿的事情最难管,尤其这里的姑娘靠的是一身娇贵皮肉吃的饭,打吧打不得,骂吧不像样,简直不知道该拿她俩怎么办。
“吴哥,你还是赶紧把这位大佛请走吧。合该人家心气儿高,跟咱不是一路人,读大学堂的贵小姐你拉拢得过来吗?”
宝丽看到吴扬的脸色不是很好,唯恐自己被白秀英抢先告状拉了下风,连忙哭哭啼啼地捏着帕子跟他诉苦。
“别说了,香榭丽舍是你家开的还是我家开的,用得着你来多嘴?”吴扬火气一上头,脸上的刀疤就分外狰红,开口一镇把宝丽唬得支支吾吾地不敢咋舌了。
“眼泪擦擦,顶着两个肿眼泡子给谁看,一会儿出去要不要见客人了?”吴扬瞪了她一眼,回头又把白秀英给叫了出去。
“白小姐,你这又是怎么说呢?”
“吴主事,宝丽说得没错,我确实没这份心。如果不是爸爸的债务捏在你们手里,我是不会过来蹚浑水的。”
白秀英的直白把吴扬接下来想说的话又给堵了回去。半晌,他看了一眼白秀英脖子上被挠出来的三道血印子摆了摆手,开口说道,“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结束吧,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不碍事,遮住就行了。”白秀英眉头暗皱,拒绝了他的好意。
她拿钱办事,不欠人情,也欠不起,横竖没到僭越的那一步,靠苦力吃饭是自己最后的底线。
香榭丽舍的客源很广,一眼看过去,十个人里面倒有三四个洋面孔,扎堆坐在大厅包位上海谈阔论,睥睨物表,一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沈京九常年混迹各大娱乐会所,知道这些人是近在商场上抛头露脸的外国商户,私下里干的都是不见光的走私生意。因此并不跟他们打交道,本着明哲保身的态度,每次遇到人都会预先远远避开。
“我想不通天津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群不之客?”6流云就着香槟杯倒了半量的冰水,大厅里的暖气开的很足,把他烘得有些口干舌燥。
“谁知道呢。”沈京九拎起水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涮了涮心里的憋闷,随口应道,“你们兵家子倒是可以去琢磨琢磨情况,我们这些不求闻达的暴富可不敢多管闲事。”
“你倒是说话直接。”6流云觑了他一眼,也不放在心上,抬头再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沈兄。”他心念一动,坐直身子捅了捅沈京九的胳膊肘,开口问道,“你能不能给我形容形容,那个女学生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白秀英人到了前台,正是忙起来的时候。她预先在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巾,十分自然地挡住了血印子,便抱起厚重的菜单本走出去招呼客人了。
她是外语系的学生,同时在大学里也辅修了其他几门语种,本想着为将来出国留洋做准备,却不料被突生的家庭变故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如今,竟是沦落到人钱两难的境地了。
苏玛珍的手里不缺漂亮姑娘,但是能用得上上等场合的“解语花”却是寥寥无几。她看中了白秀英的内外资质,尤其是通晓洋文的优点,这才千方百计地想把这个女学生弄过来,培养成自己的左臂右膀。
而白秀英显然是那类只可拉拢不可要挟的硬骨头,苏玛珍降她不得便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把人慢慢往贼船上拉。
白秀英目前并未参透苏玛珍的求全深意,她抱着菜单穿梭在外国客人的包位之间忙碌,心中存着莫须有的侥幸,浑然不觉自己的半只脚已经陷进了泥潭里。她这女招待的工作在平时还好,可人一多就鱼龙混杂,若遇上西洋登徒子,非得斗智一番才能全身而退。
眼下这一桌的英国客人就很难缠,明明中文水平连招呼都打不利索,还非要让她重去换中文菜单回来,明显是起了故意捉弄的心思。白秀英不跟对方来劲,忍气吞声地回去换了菜单回来,登记好酒水单子,却又被拦住了去路。
“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坐在过道边的英国客人对这位面容甜美的女孩很有好感,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起白秀英的纤细身材,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居然想要伸手去搂她的柔软腰肢。
“先生说笑了,像我这样的普通女孩走在路上随处可见,哪有什么邂逅的说法可言。”白秀英用菜单挡在自己身前,轻轻巧巧地隔开了那只汗毛厚重的手。
“那今天就好好认识吧。”
英国客人觉得这位东方少女很合自己的口味,加之看到了白秀英丝巾下面露出来的红抓印,一时想入非非,认为对方在跟自己耍欲拒还迎的调情把戏。话刚说完,就要强行去拽白秀英的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