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重家的展壮大,为了弥补祖父的遗憾,重万里很是努力,家里小包子一个接一个出生了。等接连抱到第五个儿子,蓄了短髯的重万里腹诽,怎么都是儿子?若是个萌萌的小女儿多好,小小的,矮矮的,板着小脸不爱笑,不高兴了小眼神飞刀子,他会教她耍小刀,教她打猎,教她怎么剥皮子…
重万里心里蓦地一疼,儿子,也挺好。
留了短须的郑达微来看他,两个人在书房坐了。重夫人说笑几句,领着儿子们去打拳。
两人笑微微看着一长串远去。
郑达微笑重万里:“夫唱妇随。”
重万里也笑他:“你不也是。”
郑达微摸着脸:“你笑什么,你一笑比当年不笑装冰山的时候还要冷还要吓人好不好?”
重万里笑得更厉害:“你爹说我跟祖父越来越像了呢。”
两人相视大笑,忽然沉默起来。
看着墙上挂着的弩弓,郑达微道:“这是花云给你做的那一把,你还挂着。有意思吗?”
重万里喝了口茶,毫不留情道:“好像你那些事我不知道似的。”
又是一阵沉默。
郑达微:“也不知她如今到了哪里。”
重万里:“有国师跟着呢。”
“噗嗤,今个儿这茶有点儿酸。”
“自带醋瓶子这么些年,你还能闻得到这点儿味儿?”
“不说了,说说今年的人吧。”
“好。”
世人说,求而不得苦,那求都没资格求,那苦又该是多苦?
两个落寞的人罢了。
第32o章番外二郑达微
郑达微不知自己竟有这么好的酒量,一杯接一杯,不知喝了多少,可意识总是清明,就像他心底的痛,一下又一下。
大统领早不喝了,一边担忧郑达微,一边还要做出欢笑的样子不停说说说,为他遮挡异样。
还是大总管看不过了,他暗想,情这个东西,伤人,还好,他这辈子是伤不到。
“郑公子,今个儿中秋呢,您是不是该回去准备准备与民同庆?”
“呵呵,明天我就走了。公公,我没心情。”
还是醉了。但知道分寸,说话声音压得低,只他们听得到。
三两还撒着欢的在串席,跟村民们好的一家人似的。大总管气得拎着耳朵把他拽回来,三人把郑达微带回县城。
“明天,咱们一起上路。”
郑达微被三两扶着洗漱放倒在床上落下帐子。
三两一反往日的跳脱,什么话也不说,沉默着走出去关上房门。
郑达微想睡睡不着,睁着眼躺到晚上,不想起。中秋圆月清辉透过窗棂洒落地面,郑达微隔着纱帐愣愣瞧着那团朦胧的光。
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是一团死水,在遇到花云前。
门第显赫,家人疼爱,少年多才,名动京城。郑达微不觉有什么,家族给他荣光,他将来当然为家族效力。他对所有家人真心,自然也得了真心回报。名师教导,天赋过人,当然多才,他不觉得值得骄傲。鲜衣怒马,肆意风流,郑达微突然厌倦十几年如一日的富贵生活。他总觉得自己缺了些什么,层层绫罗裹得自己难受,身上太多标签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想,他不是完整的,他要去找寻自己缺失的那一半,找到了,补齐了,自己才是一个活生生无比真实的郑达微。
他要走,要远离。
郑国公听了自己儿子的心声,大吵一架,险些动手。后来,老国公劝他:你有什么可气?你那么大的时候不也是这样?你爹我被你气病多少回。
郑国公静下心思回忆年少,放了行。
不过是迷茫的青春期,小幺儿子压不下体内的蠢蠢欲动,对人生产生了迷茫,找不到真实的自我。换句话说,他儿子二了,放出去认清一下现实,消耗消耗体力,清醒清醒头脑,自然会乖乖回来。
郑国公有个学生在琅州,便选了距离那里不远的茴县,让他体验一把民间疾苦,省的以为如今的好日子是唾手可得的呢。
郑达微撒了欢的驴似的带着三两就上任了,放下大话,不靠家里,身上的银票还是祖母偷偷塞到衣裳夹层的。
生活无疑是奇鲜的,郑达微处理着茴县日常,只觉得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处理这些绰绰有余,甚至在考虑,下一站要去哪里“磨砺”。
然后,雪灾了。
然后,他遇见了花云。
无边黑夜,无际雪原,清冷月辉与雪色交相辉映,那道瘦小单薄身影静立不动,凶悍恶狼扑向她,仿佛在扑向死神,又仿佛在用生命祭祀猎杀女神。后来,她动了,在狼群中挪移回转,像——一阵风。挥手间,不停的有生命被收割,他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律动美,他看到了力量与——自由。
她,叫花云。
一把弩弓,几次上门,将原本绝无可能相识的几个人牵连在一起。
郑达微遇见了一个与所有女子都不同的人,冷漠,直接,强势,淡然,非常非常——暴力。
当花云站到他跟前,因为蒙阳书院的事,貌似威胁时,郑达微丝毫不生气,反而觉得好玩。
他以为,他只是遇见一个好玩的人,哦,不是好玩,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又硬生生傲然自由的活着。
他愿意帮着她,愿意靠近她,愿意去那个农家小院看那张平淡的脸上寡淡的表情,仿佛天塌下来都会被她一拳打碎。或者说,一拳就能把天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