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想到谢煊那张冷若寒霜的脸,心知是自己这位三姐单方面陷入爱河,却又不能直接戳穿一个怀春少女的粉红泡泡,想了想,道:&1dquo;三姐,你看现在局势这么乱,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仗。况且谢家是大总统的人,上海市反袁势力最活跃的地方,谢家如今一来,就是反袁势力的众矢之的,你嫁到谢家能不能有太平日子还不一定呢?”
洵美显然是不想听这些,脸色微微沉下来:&1dquo;谢家有兵有枪,光上海就有几万大兵镇守。你没见谢家入沪这两个月,剿灭了好多乱党据点么?上海城比先前安稳多了。”
采薇道:&1dquo;严压之下必有反抗。你以为有枪就安全,拿枪的人才最危险,他们手里有枪,就会成为靶子。而且他们这些军阀都是为了打仗而生的,你别忘了谢家长子是剿匪的时候死的。”
洵美闻言,忽然将手中的衣服用力扔在桌面,朝她吼道:&1dquo;有你这么咒人的么?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我妈是太太的丫鬟,我名义上是江家三小姐,其实你们心里都把我当丫鬟。你们觉得我不配嫁进谢家对不对?从小到大,爸爸最看重二姐,最疼爱你,去年他给每个孩子都送了一块百达翡丽,就我那一块是生日两天后才收到,因为他连我什么时候生日都不记得。而你每年过生日,再重要的应酬,他都会提前推掉,礼物也是早早就准备好,还会亲自下厨给你做一碗长寿面。”
采薇被她吼得一愣,在她模糊的记忆里,虽然和洵美没有和文茵那么亲近,但关系也不错。江家这位三小姐,胆子不大脾气却不小,也确实爱跟原来的采薇掐架,不过这女孩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吵完架没多久就会主动求和。但如今采薇换了个芯子,还没跟她吵过,一时有点不知怎么应对。
她当然也能感觉到江鹤年对洵美确实有些忽视,但吃穿用度绝没有比别的孩子差,至于把她当丫鬟,简直无稽之谈。
不过从洵美这吼出来的控诉里,作为前独生子女的采薇算是明白了,父母偏心确实会对孩子的心理造成影响。
她有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道:&1dquo;三姐,我绝对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嫁给当兵的可能真不是良配。”
洵美没好气道:&1dquo;那你自己不嫁不就可以了!”然后抱起一堆衣服气哼哼离开了。
采薇知道自己是劝不过了,于是也就不强求了。
她又想起百年后的那张老照片里,面容模糊的娘。
是洵美吗?
似乎不是。
这个念头一出,她更觉得这事儿透着股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好良言劝不了该死鬼,既然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洵美自己非要往火坑跳,采薇也懒得多管闲事。她还得花时间熟悉是这个时代,等有机会出去工作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隔日一早,她习惯性地跑去寒梅斋找报纸看,最近沪上倒是风平浪静,除了花边闻,没什么大事,看来谢家的严压政策,短时间内颇有成效。
她本是随便翻了翻,不料却无意间翻到一则让她颇有兴的消息,说是丹桂第一台从北京城来了位姓梅的角儿,本来大家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花旦没什么兴,但是几天公演下来,竟然大获好评,据说那小花旦,扮相身段唱腔,无一不佳。
采薇掐指一推算,这不就是民国那位大名鼎鼎的梅先生么?
这个时候梅先生年方十九,刚刚在北京城崭露头角,上海对这个名字还很陌生。如果她没记错,梅先生就是1913年冬天,在上海演出后,从此一炮而红。
这个消息让采薇颇为激动,虽然她不是戏迷,但既然来了这个时代,有幸能瞻仰大师风姿,当然是不能错过的。
她赶紧拿了报纸跑去三姨太的院子。三姨太最近没怎么出门,一看报纸上的消息,当即来了兴。据说最近戏票已经开始紧张,她赶紧让听差去订今晚的票。
幸而运气不错,订到了一个包厢,只不过位置不算好,在最边上。不过也无所谓了,梅先生总共演出一个半月,机会还多着呢,采薇今晚就是先去看个鲜。
晚上七点入得场,整个戏园果然爆满。有了上回经验,进了包厢后,三姨太苏玉瓷一再叮嘱:&1dquo;你可不能再一个人乱跑了,要再像上回那样,我这小命都得给你吓掉半条,以后我再带你出来,你爸爸肯定是不准许的。”
采薇嘿嘿地笑:&1dquo;放心吧苏姨,就算你让我一个人出去,我也不敢啊,上回我自己也吓得不轻。要真出事,还是包厢里安全。”
玉瓷笑:&1dquo;你晓得就好。”
演出还未开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楼包厢是弧形,虽然看向舞台的视角不算好,但整个二层却是尽收眼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回的事,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将所有包厢扫了一眼。除了最远的对角那间,其他包厢已经66续续坐了人,看起来都很正常,无非是这上海滩的达官贵人。
然而就在她准备收回视线时,忽然又瞥到对角那间本来没人的包厢,进来了四道身影。灯光沉沉,又隔了挺远的距离,那些人的容貌是看不清的,但是挺的身形和身上的竹布长衫,却看得分明。
她心里一个咯噔,定睛仔细一瞧。就算看不清面容,但中间那男人的气质,也绝不会叫她认错,正是谢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