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蔺南山上万寿观的存在,这蔺南城周边,匪帮和拐子已经形成了规矩,断不敢往这处伸手,悄无声息丢了两个姐儿,怎么看都很有可能是蔺南城里面的人伸的手。
这蔺南城里,达官贵人不多也不少,尽管他们猜测的那一家不足为惧,可胡员外家,却绝对不是随便什么人便敢出手的。再者说,胡员外家女儿那么多,为何偏偏在此时拐带一个不是嫡女的嫡女?
应童和裴介此时想的,和米玉颜已经高度一致,只怕这件事,就是胡员外自己在作怪。否则的话,依照他的性子,丢了个女儿不可能悄无声息隐忍不,便是不说女儿丢了,也会找别的借口作。
而这蔺南城里,达官贵人不多也不少,大约敢让胡员外如此肆无忌惮的,也只有这位新来的郁县尊,从时机上来说,也是卡得正正好的,所以应童和裴介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想明白这些,裴介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姑娘,这胡员外做这件事,还要搭进去一个女儿,究竟为了什么呢?”
米玉颜抿唇摇头道:“我也想不通,只是如若不然,这件事又如何说得通呢?不过郁家大约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虽然在胡家用了些力,却没有深究。”
“姑娘这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又为何,为何要伸这个援手?姑娘不会觉得,家中哥儿的事情,也是这个胡员外的手笔吧?”应童却突然问道。
米玉颜沉吟了片刻才道:“我也拿不太准,只是……若我说就是因为直觉,直觉这个胡员外很有些古怪,从他身上挖一挖,没准儿会有什么意外之喜,你们可愿帮我一帮?”
“若真的是这位胡员外所为,姑娘又意欲如何?”应童不由问道。
米玉颜有些愕然地看向应童,只见他一脸忧色看向自己,再转头看向裴介,依然如是,她恍然明悟过来,在这二人心里,西南高原这地方,是没有什么公平公道朝廷律法可言的。
可这件事能怪得了谁呢,大约如今在西南高原这片天里,九成九的人都是这么想的,蜀越和盂南两州更不用提,单蔺南这地方,因为有个万寿观,再远些还有支军队,还能维持表面的繁华,可实际上呢?尤其是在他们这些从漩涡中逃出来的人眼里,只怕更是满目疮痍毫无希望吧!
米玉颜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决定要给这二人说一说这天下大事,否则他们很难把目光放长远。更何况,一个人做任何事,若是先失了底气,便很容易消极,几乎是一瞬间,米玉颜又做了另外一个决定,她忽然觉得,大约也只有这样,才能一改这蔺南的颓废之气吧!
“这几年,我在山门之中,读了许多杂书,有几句话,想与你们分享一二,不知二位可愿一听?”
裴介先是一愣,不知为何,却从米玉颜的眼神里看出些慈悲的意味,当即站直躬身拱手:“裴介愿听姑娘教诲!”
应童虽没有裴介反应这么快,见他如此,而姑娘还不躲不避,安然受了这一礼,便立即反应过来,这应是姑娘第一次对他二人真正敞开心扉,愿意接纳他二人,当即也同样躬身拱手:“还请姑娘教诲!”
米玉颜点了点头,略思忖了片刻才道:“我们便先从这位郁县尊说起吧。你们可知他是怎么到的这蔺南任上?”
裴介听表姐提起过这事,当即便道:“听说这位在湖广任上其实官声不错,只不过是为人过于耿介,得罪了上峰和吏部官员,被指到这蔺南城里做了个附郭的县令,其实与配无异。”
米玉颜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认为这是实情吗?”
“我觉得应该大差不差吧,毕竟干得再好,没有和上峰和吏部搞好关系,都是白搭。但是我家表姐说未必是这样,姑娘你怎么看?”裴介倒是很实诚。
整个西南官场就是如此黑暗,裴介这么想,也并没有什么大错,米玉颜并不着急说出自己的判断,反而把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我听山门中人说过,在这西南之外的大云土地上,虽说算不上处处清明,但也算得上政通人和,并不若西南官场这般腐朽黑暗不堪。”
应童却摇头而笑:“姑娘这话,不是我们不信,而是实在不敢相信,若真有这么好,这西南高原难道不是大云之地,为何却是如此这般?”
米玉颜也笑了起来:“这位郁县尊此行,应六哥大可往这个方向考量一二。”
裴介双目亮了亮:“姑娘的意思,朝廷并没有放弃西南,这位郁县尊便是朝廷特意派来西南的?那为何只派这么个小小的附郭县尊,我瞧着可没多大意思,他自家才来没多久,就先折了女儿进去……”
“裴二哥也是读过书的,郁县尊这番作为,可有虽千万人吾往矣之感?”米玉颜抬起下巴直直看向裴介。
那一刻,不管是裴介还是应童,都从她眼里,看到了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光芒,不自觉浑身为之一振。
“不是朝廷不想给这西南派人,只怕这西南官场,早已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来人官职太高,极易成为靶子,反而是这小小的附郭县令,进可攻,退可守,是最好的位置。”
“至于这位郁县尊是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虽不敢妄下判断,单单这份带着一家妻儿上任,不给人留余地和遐想的做法,都有一种英雄气概,值得咱们敬佩。朝廷既然派他来,自然还有别的考量,另外,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那位钱师爷,也有些来头。”
“如若朝廷想重新治理西南之地,最重要的,其实不在蔺南也不在蜀越,实则便在盂南,蔺南和蜀越官员,现在其实都是在看盂南王脸色行事,这三地税赋,实则大部进了盂南王府,在这西南高原,除了还有一支军队守着蔺南关,其余几乎都在盂南王的衣兜里。”
“只是这位盂南王的君父,也就是造成如此境地的那个昏君手上,出过严令,军政分离,军队无故不得干预地方事务,否则视同造反,所以这支军队其实也不敢动,谁也不知盂南王府现在究竟有多少兵力,更何况,戍边久已,人心是红是黑,尚且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