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听得米玉颜说得调理清晰,便笑着点头道:“我还道你这女娃娃年纪小不晓事,这不是心里清楚得很嘛!你下山不就为了帮族里重振家声,这有什么不好的?”
米玉颜摇了摇头:“不好之处就在于这个独上,但凡独一份的事情,总是需要强大的内蕴才能支撑起来,我们米家虽说世居蔺南,祖祖辈辈都靠制香为生,可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山野农家,这样破天的富贵,根本消受不起。”
桑晚看了看米玉颜,又看了看宁觉和宁德,见他们都是一脸的赞许,便又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那伯祖父教的?”
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对,你那伯祖父没这样的见识,你这小丫头倒是有点意思,还有什么,一起说出来便是。”
反正说都说了,米玉颜也懒得再藏着掖着,很是干脆便道:“当然我们也可以走从前的老路,把价格定低些,那就得追求产量,才能让族人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可是一旦要增加产量,就可能出现各式各样的问题,花娘毕竟是个女儿家,人微言轻,很难控制局面。”
宁德此时倒是接了句:“虽说我们医家的宗旨是但愿天下无人病,可这种治未病的养生香,真正用得起的,也不过都是那些没有闲暇生病的贵人们,寻常百姓,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有时候即使病了还得忍着,所以你这香其实重质而不在量,是这么个道理吧?”
这话宁德来说,可比米玉颜自己说,要合适多了,她向宁德投去感激的目光,颇有些尴尬道:“花娘这点子小心思都被师伯看透了,实在是让三位长辈见笑了。”
桑晚又挑了挑眉,这丫头就是想卖个高价,还不想出很多力气,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我说你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思不浅啊,不过你想过没有,要是没有名声,你凭什么待价而沽呢?”
米玉颜摇了摇头:“已经卖出去了,旁的事,就不要我们操心了,自有商家操持,往后我们也只给这一家出货,经营上的事,他们可是比我们族里精通多了。”
“哈,这是哪个商家,鼻子还真够灵的,不会是收了你那紫樱清风抵债那家吧?”桑晚打着哈哈问道。
米玉颜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吭声。桑晚虽然很好奇,但是到底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笑道:“你这丫头打的是闷声大财的主意,在商言商,倒是没什么不对。关键是你们族里是怎么想的,他们也舍得下这份名声吗?”
“先生玩笑了,我们族里就是普通的香农,有什么名声不名声,早些年声名在外,不也就是阖族过年能多宰几只羊,能吃顿更丰盛些的团圆饭而已。”
米玉颜此话一出,倒叫这三位上了年纪的人颇有些惊诧,这份通透,哪里像这么大的女孩儿能有的?
“花娘,你都读过哪些制香的书籍?喜欢用花草入香的话,可读过一本叫做《臻草香集》的书?”桑晚不知葫芦里卖了什么药,突然问出了这句。
米玉颜微微眯了眯眼,这本书她还真是看过,就是祖母那基本古籍中的一本,可祖母说过,她那些书都是家中私藏的孤本,应该是祖辈传下来的,后来没人看了,倒是她极喜欢,打小儿便经常翻看。
只是这样的书,桑晚又怎会知晓?米玉颜心里有些疑惑,这人到底是和祖母有旧,还是别的什么?搞不清这里面的关系,米玉颜虽说也好奇,更想知道隐藏在祖母身上的秘密,但是这样的事,又岂是见过一面便可提及的?
心念电闪,米玉颜摇了摇头:“没有看过,我们读的都是些普通的制香书籍。”
桑晚见米玉颜这反应,心下倒是升起了一丝希冀,这丫头说话只怕有些不尽不实,她若真是没看过,正常反应不是应该问问在哪里能看到,或者是能不能借阅,可她却直接就说没看过,这个态度就很令人费思量了。
桑晚很是干脆地起身,边往书案后的书架处过去,边说道:“这可是本好书,尤其是对你这样喜欢用花草入香的制香师来说,我这里正好有个手抄本,借给你看看,当然也不白借给你,回头也给我捎点紫樱清风来可好。”
宁觉和宁德虽觉有些不对,但是桑晚这话圆的可真是太“天衣无缝”了,只是为了换香而已,他们便是想问什么,人家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米玉颜心里倒是跳了跳,尤其是看到桑晚递过来那本书之后,简直有些震惊,这册子上的笔记,便是那封皮上的四个字,也和祖母那本是一样的,那就是祖母的笔迹……
米玉颜不敢抬头,只是装作看到了想看的书,很是专心的模样,却在很轻巧地控制自己的气息,以免让人看出异常。
只是米玉颜这样的举动虽轻微,却逃不过宁觉和宁德这两位高人的耳朵,心下不由又多了几分猜测。
桑晚见米玉颜低头翻书,一幅求知若渴的模样,倒是突然笑了起来:“行了行了,你收好拿回去慢慢看,便是抄上一本也无妨,只是记得看完送回来与我便是,我这里还有些别的古籍,你若愿意看,都能借给你。”
米玉颜这才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些孩子得到了心爱玩物般的笑容:“如此便多谢大师了,花娘定会用心阅读,妥善保管,保证借的时候什么样,还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桑晚摆了摆手:“今日请你来,虽说是满足我这个老头子的好奇,原也想帮帮你们米家,竖起一块招牌不容易,尤其是你们家这样的积年老字号,但是你既已经解决了,倒是我这老头子多事了,那便只当是忘年香友切磋技艺吧。”
“你的事,我不会对外多透露半个字的,只是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族里那么多人,迟早也会传出去,你打算怎么应对?”
“我已经跟伯祖父说好了,就说是这几年韬光养晦,终于将香根临走前留下的一些香方制了出来,便是对族里的人,也是这个口径,所以我回不回家,没有太大影响。”米玉颜解释道。
桑晚点头笑道:“这个解释倒说得通,便是外人知晓你回家了,生出些疑心,也没有好大关系。”
桑晚见了人,也品了香,还把要问的话都问了一遍,虽说不仅没得到答案,反而心里还添了些疑虑,不过到底想起了郁开澄,一拍脑袋便喊了书童:“你去看看郁开澄今日可有来进学,若是来了,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见童儿转身跑了,桑晚才对米玉颜道:“郁家那位哥儿说想当面跟你说几句话,你可愿意见一见?”
米玉颜这回是更加见识了这位桑晚先生的不着调,你都派人去喊了,才问我愿不愿见,那我要是说不见呢?
米玉颜有些无奈地转头看向宁觉和宁德,宁觉到底和钱师爷交好,帮着说了句话:“花娘别有负担,他们家就是觉着错怪你了,所以郁家哥儿想跟你赔个不是而已。”
米玉颜虽然已经猜到今日之事,必是郁家问到了这处,却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当即便摇头道:“师伯,这就不必了吧,花娘遵秦医女嘱托给他们送香,因为已经是出山之人,他们不信任,多问一句,找个人帮着看看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卖香的银子我也收了,其余就真的没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