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街最大的客栈就叫三合居,这个时节往来客商并不多,恒通号的人包下了客栈内景致最好的一处临水院落,近看绿水,远观青山。
恒通号黄家唯一的儿子黄家大爷黄持丰今日心情极好,正和贴身侍候的丫鬟在水榭里调情,随行小厮的声音却在帘子外头响了起来。
“大爷,罗二掌柜的回来了,说是有事要向您禀报。”
黄持丰捏了捏怀里的软玉,清了清嗓子道:“让他进来吧。”
待得罗二到了水榭这处,丫鬟已经打起了帘子,重新煮水奉了茶,才按照黄家大爷的示意,退了开去。
“说说吧,陈老三今儿都干了什么,又给爷下了什么套儿?”黄持丰嗓音沉沉,朱家那些香,看上去是陈家与朱家没有议好价钱,朱家见了他们黄家来了,那价钱更是不降反涨。
再后来,陈家又做出他们三爷出来时日已久,货款不足的姿态,要去拆借银钱。陈老三出门的时日确实不短,开始的时候陈家一直瞒着,便是陈家人,大约除了那位陈老爷子,都不知道他的行踪。
时日久了瞒不住,才透出风,陈老三是去了福建路定明年的春茶。
到陈家的货物逐渐在两浙路码头上靠了岸,陈老二才猜出,他那位三弟,应该是去了西边。前两年,陈老三可是在成品香这一门生意上,吃了挂落的,他们黄家把米家的货逼着收了不说,还收了朱家大宗的制香,陈家没有制香出货,香行的生意收缩了不少。
陈老二拿着这件事,可没有少在陈老太爷面前给陈老三上眼药。蔺南城香行虽多,米家制香在这些年,一直坐的都是头把交椅,其他香行,都跟在米家后头拆解他家的货,朱家是拆得最好的。
米家出不了货,朱家的货被他们黄家收了,陈老三在这上头输的这一阵,肯定急于找回来,所以听说陈老三往西边来了,陈老二和黄持丰想的一样,陈老三必然要到蔺南。
陈老二在陈家也不是全无根基,加上黄家在西边的铺子,两路一打听,得到确切消息,陈老三会从蔺南回两浙路过年,黄持丰立即就领了罗二掌柜的出了门,一路紧赶慢赶,赶到了蔺南城,一进城,就得了消息,陈老三在米家空手而归,和朱家的交易还没成。
然后又有了价钱,货款问题,两厢一拉扯,黄持丰和罗二掌柜很是高兴,迅和朱家签了三年约,又把他家今年做出来的香,不管准备卖去哪里的,干脆买断了,黄持丰在制香生意上尝到了甜头,尤其是独货的甜头,野心也就更大,他家生意,可不仅仅只在两浙。
干成这件大事,黄持丰昨儿还高兴地痛饮了一回,若不是两家有姻亲,总要留点面子情,他都想请陈老三一起喝一回。
一觉醒来,到今日,一早便收到消息,米家小子到客栈请了陈老三,黄持丰心里就开始犯嘀咕,货被人抢走了,陈三却依旧没走,今日还被请去了米家,再来回联系一下,他这心里,就有几分不好了。
罗二见自家大爷面色沉沉,说话更透着几分小心:“大爷,陈家老三自巳时初便进了米家香行,一直待到未时末才出来,看样子应是饮了酒,出来就直接回了客栈,说是脚步有些虚浮,看上去有些醉意,之后没看见出来。”
在米家留饭,还醉酒?黄持丰眉头微蹙:“可还有别的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罗二摇了摇头:“别的,倒没有什么了。”
沉吟片刻,黄持丰吩咐道:“继续盯着,不要错过一丝一毫。郁县尊那里,可有回音?”
“还没有,应是郁县尊公务繁忙,吴太太又抱恙,还没顾上,往常……”罗二话说到一半,便听见外头的丫鬟隔着帘子禀道:“爷,郁县尊府上的管事来了。”
黄持丰眼睛亮了亮,也不理罗二,直接掀帘道:“人在哪里?”
“回爷的话,在前厅奉茶。”丫鬟福身答道。
与此同时,县衙西侧门外,米玉颜敲开了门,门房上的老倌儿一脸疑惑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姑娘:“你找谁?”
米玉颜行了个福礼:“老丈您好,我是来寻吴嬷嬷的,劳烦您老人家帮忙传个话,就说花娘求见。”
老倌儿又打量了米玉颜一眼,见她一幅极寻常的蔺南女儿家打扮,吴嬷嬷和他一样,都是是他们家太太的陪房,吴嬷嬷如今是太太身边的管事嬷嬷,他们家太太是江南西路人氏,从未听说过在蔺南城里还有什么认识的人,但是这小姑娘脸上带着笑,说话也动听,不由得提醒一句:“姑娘,咱们这是郁县尊府上,你是不是找错了人家?”
米玉颜笑着摇了摇头:“多谢老丈提醒,我确实是来寻吴嬷嬷的,劳烦您走一趟,便有了答案。”
“那,好吧,姑娘稍待!”老倌儿见小姑娘坚持,便也未再多言,只是转身进门关门,往内院去了。
“你说谁?谁来寻我?”吴嬷嬷仿佛有些没听清一般,看向守门的老倌儿。
“是一个及笄上下的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她让我传话,说是叫花娘的寻你。”老倌儿细细说了一遍。
“人呢?”吴嬷嬷想起君山女医馆那个眼睛亮闪闪的小医女,每回太太去复诊,她都在一旁,她家太太用的香,都是那个小医女亲手炮制的,那个小医女,可不就叫花娘么!
“在门外,我没见过,不敢让进。”老倌儿见吴嬷嬷眼睛亮了起来,便知她是真认识个叫花娘的小姑娘。
吴嬷嬷听说人在西侧门,比老倌儿走得还快些,自己动手打开门,便见一个小姑娘,穿着一身普通的蔺南城女儿家衣裙,挎着个小包袱站在门外,可不正是那位叫花娘的小医女嘛!
吴嬷嬷不动声色看了看门外,见只有花娘一人,连忙走上前行了个福礼:“医女莫怪,是我家门房怠慢了!”
米玉颜侧身避过,也跟着屈膝道:“嬷嬷说的哪里话,实是花娘冒昧在先,不知太太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