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皮肤黝黑,戴着一顶羊毡帽,却穿着短袖粗布衣,露出一身肌肉鼓鼓的赤胳膊,不到二十岁,但看起来力气就很大的年轻小伙儿,一阵风的拉着黄包车跑到她面前来。
他先用搭在自己肩膀上,已经洗得白的帕子,掸了掸座位根本就没有的灰尘。接着把拉车扶手往下一摁,用双腿的膝盖骨抵住厚重的扶手,让它不至于往后仰,在接近半跪的姿势朝她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1dquo;小姐请上车,那位穿黑风衣的先生已经付过了钱,叫您随他走。”
余从濂大概觉得他们两人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又要去见未来的二舅子,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一人坐一个车的好。以免两人坐在一起显得亲昵,惹二舅子不开心。那他以后要娶池槿秋,就要难上一从。
池槿秋是明白余从濂的想法的,但是眼前这个黄包车夫年纪虽然比她大上两年,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这么卑躬屈膝的对她一笑,她觉得自己真心接受不了。
同样的年纪,在后世,很多和他一样大的男生,都改在读大学,享受无忧无虑,衣食无忧的大学时光。而他却拖起这沉重的黄包车,每天了为了那半斗米,卑微又讨好客人,挥洒着自己的青春汗水,日复一日,永远看不到头。
而这种状况,却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缩影,沉重又无力。池槿秋蓦地心中一痛,为这些没有享受过一天轻松美好生活,却倒在日军枪下的人们悲哀。
她到底没有那么圣母的不坐车,一路和这个拉车小哥闲聊拉家常,得知他叫赵阿牛,南京本地人,父母是某个大官宅邸的下人,有个妹妹在女子金陵高中读书,还有个弟弟才三岁,一个病在床上的老奶奶。
原本赵阿牛也在读书,但奶奶病重花掉了家里所有积蓄,妹妹读书也需要花钱,他便放弃学业转身当了黄包车夫,一拉就是三年。
难得有客人不自视清高和自己说话,赵阿牛也十分高兴,一路跟池槿秋介绍起南京的风景名胜和特色美食,甚至经过总统府的时候,还特地停下来让她观看。
池槿秋对这个抛弃南京市民的总统居住的地方实在提不起兴,知道赵阿牛跑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又接着往雨花台跑。
尽管已经接近围城,日军四面围打的局势下,整个南京城依旧是一片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的景象,仿佛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一样,看得池槿秋心中郁滞不已。
当车子跑到一个极为宏伟的门洞城墙时,上面用繁体字写着三个巨大的&1dquo;中华门”,池槿秋怔怔的看着,心里颇不是滋味。
历史从不会因为谁而改变,这在她跟着川军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可这样一座拥有无数古老历史的城墙,却倒在日军的炮轰中,湮灭它曾经的故事。即便后世将它修复,她依然觉得凄凉。
&1dquo;是中华门呢。”赵阿牛见她仰着头怔怔的看着中华门,刚要开口跟她介绍中华门的古今史,忽然一阵尖利的呜叫声从天震入所有人的耳朵里。
&1dquo;防空警报!”赵阿牛大惊!拉着池槿秋就往最近的防空洞里跑。
自从日军绝心攻打敌国都伊始,就派轰炸机,每天三顿不落下的轰炸南京城。
这会儿防空警报就和催命似的一遍一遍响起,尖利的呜呜音效穿裂着所有人的耳朵,人们的尖叫和喊声此起彼伏,很快飞机的轰鸣声就近到了耳旁,周围都是四处乱跑的人,但仔细一看,乱跑的都人汇入同一个方向,那是防空洞的位置!
&1dquo;秋儿!快叫你的黄包车夫停下!我们就近躲避!”一直跟在池槿秋她们身后的余从濂大喊。
作为一个军人,余从濂深知人群对轰炸机的吸引力,如果不想成为活靶子,就要和人群背道而驰,寻找掩体就近躲避。
&1dquo;陈阿牛,快停下!”池槿秋听到余从濂的话,立马大喊。
奈何周遭人群太多,防空警报响个不停,陈阿牛又一门心思的往防空洞狂奔,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眼瞅着轰炸机已经近在眼前,池槿秋连喊陈阿牛几次停车无果后,用手扶着因为飞跑而剧烈颠簸的座位,回头看着余从濂快远去的身影,咬咬牙,站起来,从座位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在堪比百米冲刺的度下跳车,是个十分不明智的选择,因为没有谁能跳下去还能安稳的站着。
池槿秋身子本就没复原,这一跳,双腿立马一软,全身滚落在地,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池槿秋疼得脸色苍白,青筋直现,情不自禁的蜷缩成一团出痛嚎。她甚至能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恢复成七成的胳膊后背骨头,出一声断裂的声音。
而就在这时,轰的一声,一颗炮弹就炸在她的身旁!
第o63章
&1dquo;秋儿!!”
伴随着轰炸声,她似乎听见余从濂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她想抬头看看他在哪里,有没有被炸到,却被不远处炸在马路上轰裂的轿车零件,&1dquo;哐——”的一下狠狠击中头部!
卧槽!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池槿秋吐出一口老血,眼冒金星的趴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
头一个想法就是,完了,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现在被貌似轿车车镜狠狠一砸,脑袋肯定被砸出了一个窟窿,名副其实的成为了&1dquo;脑残”,以后谁还敢要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