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王贲就曾对他建议过平定匈奴之策,但是王贲所建议之策被他否决了,他并没有按照王贲的建议,引匈奴进河谷平原。
而现在。
匈奴之乱未定,王贲接手他的职责,他无法左右王贲的任何决策。
这才是他真正担忧的地方。
王贲之所以连其父亲都不认可其成为兵家领袖,直接原因还是由于其眼中没有任何的仁慈,一切以达到战略目的为最高原则。
作为一名将军,乃至于统帅,这种人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冷静,不被任何事物而左右。
可身为人,这种人便太过于冷血。
可以说他是看着王贲一步步在军中成长起来的,对王贲的行事作风更清楚。
以王贲现在的想法,一定不会让匈奴之乱拖太久,而这誓必不会用他所制定的平匈奴之策。
正因如此,才是最可怕。
如王贲所说,水淹匈奴才是最快的平定之法。
“却不知,将军要以何法平定匈奴!”杨端和最终还是忍不住的询问。
如有可能,他想尽可能的阻止王贲。
王贲面无表情的回道:“平,匈奴之乱,不能拖的太久。”
“迟则生变,无论何时,咸阳必须有足够兵力来戍守和应对天下各地之乱。”
“无论何时,我秦国都要有一支可以随时调动的可战之兵。”
“将军应该明白,战乱会因为时间的跨度而被漫延,越久,战乱所波及的范围就会越大,他不会因为叛乱被压制在一地而停止扩散,只会因为时间而变得更大,直到无法收拾的时候。”
“匈奴之乱拖住了河东六郡的兵马,也将关中兵力困在了临晋防线,面对如今天下纷乱,不止要防备百姓的叛乱,更要防止有乱臣贼子乘机作乱。”
王贲沉声道:“将军以山地限制匈奴骑兵,再以围困断其粮草,长久,匈奴骑兵无力支撑,不攻自败,这固然是必胜之策,可将军却忽略了,围困十万匈奴,何其之难,彻底剿灭十万匈奴骑兵,何其之难,凡行围困之策,必以数倍之兵围困。”
“面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匈奴骑兵,围困未必就能困住,此举同样无法完全保证剿灭匈奴。”
“而将军之策,是要围困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亦或者三个月,几十万兵马围在平阳这巴掌大的地方,难道秦国其他之地就不管了。”
“军事之事需要果决而行,战乱之争需迅雷之定,只有将战事转为政事,方能安定人心。”
“纵然河东糜烂,那也要远比河东陷入长久的战乱不休要稳妥。”
说着,王贲不给杨端和任何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将军难道没有想过,围困在平阳高地的这近三十万大军,每日之消耗,还不是征民夫来运送粮草。”
“而供应三十万军马的粮草,需要四十五万的青壮男子来运送粮草,而这些人,必然要从河东之地征。”
“这同样是劳民伤财之举,三个月,足以让河东百姓不事其他。”
“将军不妨想想,若匈奴之乱三月未定,河东郡守为了河东农事,会如何对待河东百姓。”
“其实,无论何策,河东陷入战乱之中,糜烂是注定的。”
王贲也是拼了,穷尽词汇的再次向杨端和阐述自己的观点,为的,让杨端和同意。
这样,他能少许多麻烦。
而且,他说的也是事实,战争永远是灾难的开始,一地有战争周围必糜烂,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左右的。
“可将军所行之策,无异于屠戮我秦国百姓,淹没我秦国土地,将军如何能下这样的决策!”
“围困匈奴只乱平阳,放水淹河谷,河东将变成一片河泽,当初水淹大梁的惨状,将军难道还没有体会吗?”
“黄河水几近淹没了大梁的城墙,大梁城成为了一片泽国,百姓的尸体飘在湖面上连绵无边,随后爆了疫病千里无人烟,一战魏国人口近三成死在了那场战乱之中。”
“以百万为计的百姓枉死,其中之惨状,将军难道还要在我秦国的腹地,在我秦人的身上的再上演一次?”
“这一淹,淹的是我秦国安定天下,令天下太平之心。”
“当年武安君长平一战,从此赵人视我秦人如仇寇,百世不解。”
“当年大梁一战,魏人恨我秦人如族仇,百般努力难以消除。”
“而今,若按将军之法,水淹河东,难道要看着秦人视我秦国如贼寇,日日觉我秦国要害子民,这一淹,淹的是我秦国几百年积攒的国运。”
“将军,深思,勿以目的而亡根,秦人才是秦国的根,视秦人如草芥自掘坟墓无异。”
“我秦人,不怕艰苦,纵然如山撅根而食,也能支撑至天明,可怕的是君王忘记了自己的子民,身为秦臣的官员忘记了自己也是秦国百姓,若将军视秦人生命如草芥,秦人便视秦国如贼巢。”
“天下纷乱,此时,不依靠秦人依靠谁来平定天下?“
“这一淹,河东将士的家人又要以何自处,难道将军要让河东将士亲手掘开黄河,来淹没自己的农田,淹没自己的妻子,父母,子女,兄弟姐妹?”
“看着自己的家人被自己掘开的黄河水,泡的面目是非?”
杨端和掩面道:“王氏在河东有子弟,杨氏也在河东有族人,咸阳勋贵哪个不在河东有族人居住,宗室更不例外。”
“将军这一淹,的确,匈奴之乱可半月平定,可其所造成的乱象,何止河东一地糜烂?”
“此事,老夫全当不知,自老夫离开后,不过问临晋防线任何事情,但是,老夫只此一句,将军三思而后行!”
说罢,杨端和甩着战马缰绳,纵身一跃,带着亲信头也不回的折回夏阳渡,前往邯郸。
而王贲,目光低沉的盯着杨端和离开的方向,阴晴不定的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