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妹子,出来聊天啊。”
院子里浅浅地应了一句,不大一会儿,破旧的木门“吱嗝”一声打开了,桑姨从门里走了出来,两只湿淋淋的手在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擦了擦,同胖大婶打了招呼。
桑姨同胖大婶年纪相仿,身形却瘦削的很,面容虽沧桑,却也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这一大早的就衣服啊?”胖大婶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桑姨身后放在小院正中间的圆木盆。
“没办法,娃又该交束脩了。”桑姨无奈地笑,声音是温温柔柔的。
胖大婶叹了口气,“你家娃学问好,也孝顺,你现在辛苦些,将来指不定就成了状元爷的老娘了。不像我家那怨种,又蠢又笨又贪吃,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了,才生出个那么个玩意。”
桑姨无奈道:“大姐你也不能这么说,你家孩子没事总帮着你干活呢,也是个孝顺的。”
胖大婶摆了摆手,“我自己生的什么东西我自己知道,妹子你不用夸。”
“哎呦,不说那糟心的玩意。我叫你出来,是要和你说说我前天上街上看到的神仙哩。”胖大婶还特意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
“神仙?”桑姨被逗笑了,“什么神仙啊?就算是有,也该去鹿京,来这云京做甚?当年死了那么多人,多晦气啊。”
胖大婶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哩。不过那神仙长得可真俊哩,脸白的呦,像是冬天的雪,眼睛又黑,嘴唇又红的。哦,对了,眼角这里。”
胖大婶用粗短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左眼角,“就这,还有个朱砂痣。真是漂亮死了。”
“他身上那件淡蓝色的衣服还带着银光呢,看着轻飘飘的,可贵了。”
“我当时都看呆了,路都不会走了。桑妹子你说,那么漂亮的人,不是神仙是什么?!”
桑姨随着胖大婶的话,一点点在脑中勾勒着这仙人的脸。不过很快她就放弃了,她是真想象不出来那么
“可能真是神仙吧。”
胖大婶:“不过这神仙也挺奇怪的。”
“奇怪?哪里奇怪?”桑姨好奇地追问道。
“他啊,在找一个脖颈上有一圈红线似的胎记的男人呢。你说,真要是谁家男孩脖子上要有圈那样的胎记,还不早就传开了?”
“你说脖子上有红线胎记,是这样的?”桑姨的手在脖颈间饶了一圈,问道。
“应该是吧。咋了,妹子你见过不成?”胖大婶两眼放光地看桑姨,大着嗓门说道:“妹子你要是真知道,你可就要达了。那神仙说,谁要是知道那人在哪里,他给这个数。”
胖大婶伸出了个巴掌,故意压低了嗓音,“五十两,黄金。”
桑姨被黄金这两个字吓得目瞪口呆的,“这么多啊。”
“可不是嘛,你真知道啊?”胖大婶追问道。
桑姨神色中有些犹豫,她好像还真在哪里见过个小孩脖子上有圈红线胎记。
她还记得自己还和自家爷们说了,那孩子长得忒吓人了,冷不丁看去,像是头被砍下去了似的。
胖大婶还想追问,余光一扫,就看到自己家墙边冒出个脏兮兮的圆咕隆咚的东西,吓得她“哎”了一声,定睛一看,才现是个丝纠缠在一起的脏脑袋。
那脏兮兮的小脑袋也被胖大婶这一嗓子吓到了,忙缩回了脑袋,躲在墙后。
过了一瞬,又怯怯地从墙后探出了脑袋,露出张灰扑扑的小脸。
“哎呦,你个遭瘟的小杂种,吓死老娘了!”胖大婶认出墙后是这附近的小乞丐,登时就黑了脸,指着那小孩骂道。
“小杂种赶紧滚远点,老娘这里没东西给你!”
小乞丐瘦的很,一张脸还没巴掌大,脸颊上糊满了灰,看不清楚长相,倒是显得一双星眸格外的大。
他被胖大婶吓到了,畏惧地向后缩了缩,像是怕胖大婶打他一样,可他没有跑,而是用那双漂亮的星眸楚楚地看着桑姨。
“哎,大姐你别骂了,是我让他来的。我看家里有些剩饭,扔了也是扔了,还不如给这孩子。”
桑姨抬手制止了还要再说话的胖大婶,转头对着小乞丐温柔地笑,“孩子,过来,等姨一会儿啊。”
小乞丐这才从墙后走了出来,他长得又矮又瘦的,像是没长好的豆芽菜。
身上穿着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衣裳,露着半片凸起的脊柱,袖子卷了几折还盖着手背,一看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衣服。
胖大婶见是这个没上她家里偷过东西的小乞丐,也不再向方才那般喊打喊杀了,对桑姨喊了句回去了,就进了院,用力关上了门。
小乞丐如惊弓之鸟般抖了抖肩膀,又往着墙边靠了靠,才觉得安全。他盯着桑姨家的木门看,眼中有渴望,但更多的是畏惧。
不大一会儿,桑姨拿着个小布包走了出来。她蹲在小乞丐的面前,将小布包递给小乞丐,唇角勾起抹温柔地笑。
“这里面是五个黄面饼子,还有两文钱,你拿着。”
小乞丐抿了抿唇,伸出小小的,瘦骨嶙峋的手,他只敢握住小布包的边边,生怕自己碰脏了桑姨的手。
“饼,要。钱,不要。”小乞丐拿着小布包又朝着桑姨的方向送了些,嘴里不清晰地说着,“谢谢,饼。不要,钱。”
他今年八岁了,可因为小的时候没人教过他说话,长到现在,才话都说不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