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稿&bu11;灾异志》
紫禁城,乾清宫。
&1dquo;儿臣自问无愧于天地,何畏乎人言。”胤禛清俊的眉宇间有股淡淡的倦意,话语却坚定不移。
皇帝将茶盅猛然一掷,难抑怒气道:&1dquo;可朕不是让你无需再查,此次全国各地灾乱俱是天警,难道你还嫌不够乱吗?”
&1dquo;皇上,”胤禛面色一变,曲膝跪下,沉声道:&1dquo;华夏大地自古以来,旱则&1squo;赤地千里’,涝则&1squo;一片汪洋’,史书史书,记载的不过是部中国灾荒史。可天灾难免,人祸却实不可恕,恕儿臣愚逆,有违圣意,罪该万死。”
皇帝深邃睿智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胤禛,直看进他的眼底追寻着蛛丝马迹,胤禛双目坦荡,似将一切都置之度外了。
皇帝突一扫怒颜,上前扶起胤禛,他故意打击,多方阻挠,试其韧性,便是希望他能有魄力不畏惧高压权贵,不论朝野上下任何阻力皆不能动摇他的信念,纵然是遭人排挤孤立,胤禛亦会安照他心中所遵行的信念走下去。
胤禛心下一愣,抬眼望去,皇帝眼露欣慰,轻拍他肩道:&1dquo;胤禛,你坚持得很辛苦吧?”皇帝声音温和,使人如沐春风般。
胤禛片刻无法言语,眸中渐有亮光闪动,展眉淡笑道:&1dquo;不,如是有人知道的苦,那便不是苦了。”
皇帝亦了然一笑道:&1dquo;从前王安石反对因循守旧,推行法,遭朝野一片斥责阻挠,他曾言&1squo;人言不足恤,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他们都当朕老糊涂了,朕便给他机会,让他们演得尽兴。这些朝中老臣个个僵化冥顽,为的不过是能在日后保有一世的荣华富贵罢了。”
胤禛闻言心下一松,却又有些疑惑,皇帝的态度为何反反复复,不容他再细想,皇帝已出言道:&1dquo;你知道如何治鹰吗?驯治大鹰,关键在于饥饱,不可以使之长饱,但亦不可让其长饥。饥则力不足,饱则背人飞。旧吏老臣,便如饱腹之鹰,脑满肠肥,安于富贵,赏之不喜,罚之不惧。而空腹之鹰,功名未立,爵禄不厚,又兼正当气盛之年,翅疾爪利,赏之则喜,罚之则惧。”
胤禛频频颔,皇帝说的是治鹰之术,实为择吏之道,选拔青年便为择吏于长远,他忽忆起年前皇帝下诏:立功之臣退闲,世职准子弟承袭,若无承袭之人,给俸终其身。胤禛心头一惊,难道皇帝已在悄悄部署一切?
皇帝从坑几上抽出一奏文,沉吟片刻道:&1dquo;那帮朝臣们整日说韬光养晦,可结果呢,没有尚武的精神作元气,养出来的不过是一群任人宰割的肥羊!”他将手中折递与胤禛,眼波平静,十四他终是求胜心切,但与那大策零敦多布几次交锋,多年不习战事的军队溃不成军。那些养尊处优的将军们为自己的骄横与虚名付出了最惨重的代价。可他却只能选择掩盖这一切。那些史官们只管写他们该写、能写的事情,这世间有多多少少隐藏在背后的一场场噩梦,一个个谎言,恐怕后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亦无人能去掀翻开来。
胤禛展开匆匆扫过,心下大惊,仗还未打,胤禵已奏请将平纳郡王索尔素,揆惠,镇国将军敬顺,苏尔臣,奉恩将军华玢俱都调回京城,而胡锡图因骚扰百姓被胤禵革职,负责粮草的吏部侍郎色尔图,亦被胤禵以料理兵饷不利,不实心办事革职,斩侯监。
&1dquo;皇上——”震惊之下,胤禛脱口而出,却又因猜疑太过险重而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难道西南边境另有隐情?
皇帝轻轻颔,肯定了胤禛心中的疑惑。&1dquo;胡锡图他空有一身勇猛,糊涂啊,竟屠杀了六百多黄教喇嘛。”他停住没有再往下继续,明黄龙袍内的手不为人察觉地紧紧攥住。
&1dquo;可此时全国各地震灾不止,朝廷虽多方赈济,但仍有人乘机作乱,谣言纷纷,四处暴乱难平,如今是再也经不起一丝风吹草动了。西南还未作战,这群人已慌张至此,如再让他们听闻这些,国将大乱。西南平藏,朕本有必胜的把握,但这一仗事关太过重大,只能胜,绝不能败。胤禛,你秘密入川一次,督管年羹尧务必备妥巴尔喀木一路大军的粮秣事宜。”
胤禛心头一凉,他知道为了全局皇帝需要一场完胜的战役来鼓舞全国上下的人心。可只怕战争一结束,十四弟的声誉更会如日中天。但他们这些夺嫡之争,在西南战况面前总应该暂时先放下吧,胤禛黯然的双目重点亮,灿如夜空中皎光明照的星子。&1dquo;是,儿臣定不辱皇命。”
余辉越过宫墙,逶迤而去,千里万里之外,夕阳亦缓缓沉落在西南的边境上。
皇帝望着胤禛离去的方向,眼中隐隐有丝担忧,他站在空旷的宫内,负手而立,似望见了极遥远极遥远的地方。他的那些儿子们个个剑拔弩张,可他不能让整个朝野因此而被翻覆破碎,他只能继续维持着此刻各方皆绷紧的局面。立嗣永远是每一个君主晚年生活最重要的事,此刻,他面对的是该选择远在万里之外豪情万丈,雄心勃勃的胤禵还是那已过不惑之年,心平气和,却仍有鸿鹄之志的胤禛。。。。。。。
正文第五十一章
康熙五十九年正月,帝令抚远大将军移师青海西南-木鲁乌苏,居中调度。二月诏封噶桑嘉措为弘法觉众第六世达赖喇嘛,由平逆将军延信护送至木鲁乌苏后入藏。
--------《清史列传。圣祖本纪。百五十五卷。满文版》
一碧如洗的蓝天,孤傲的苍鹰盘旋于长空,胤禛挽住马,离离青草,高与马齐,如碧波般,自广袤远方,一浪浪涌来。
青天下远远扬起一道尘土,一骑快马疾冲而来,快至跟前突勒住马缰,马上人喘息未定,急赶得脸色青白,胤禛定睛望去,赫然正是他派去先行通报胤禵的温同青。
&1dquo;怎么回事?”胤禛瞳孔微微一缩,沉声道。
温同青稍缓过气,急道:&1dquo;大策零敦多布带人屠了刚刚投降的更庆、白玉两镇,大将军欲亲带兵前往讨伐。”
胤禛有些疑惑,&1dquo;大策零敦多布不是远在哈刺乌苏吗?怎么会出现在那?又为什么不派噶尔弼将军去?”
&1dquo;将军噶尔弼被秘密派去镇压金鸦族了,这一个月中,大策零敦多布多次煽民搞暴动,前些日子又意外偷袭得手放火烧了几个粮仓,现在还大肆屠杀才归降我大清的部落。大将军王说他们气焰太过嚣张,此次他亲带兵,与法喇兵分两路,前后包夹,欲一举剿灭。”
胤禵他年轻气盛,素有征服之志,可这几处地理条件险恶,敌情难明,胤禛微微蹙眉,沉默片刻,抬头看着温同青。&1dquo;这只怕是个局,金鸦族虽有金鸦龙江那道天然屏障,但金鸦族惧于大清之威多年,断不会轻易进犯,这回怕是遭人胁迫。先期引开熟悉两地的噶尔弼将军,后放火烧了粮仓,再带人屠杀两镇,偏巧都生在皇上下令两军会合即将分头入藏正式开仗之时,可此事实属机密,他如何得知?但若说都只是天意巧合,那也未免太凑巧了。”胤禛略一定神,&1dquo;可大将军应当能觉察得出来。”话语中不觉流露出对胤禵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