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屋子里,砖地上都长了极厚的青苔,灰黑的墙壁上,水渍斑斑,一股潮湿霉的味道从门内扑鼻而来,只有在后墙装了铁栅栏的小窗外,透进一丝还算明亮的月光,让这里显得不那么阴森可怖。
&1dquo;哈哈哈哈&he11ip;&he11ip;”他回过身来已是满脸狂喜:&1dquo;没想到他肯让你来!让你来看着我死!好!好!哈哈&he11ip;&he11ip;凌儿,你瞧见这月亮了?没错,那时就是我听到琴声的!不想我还能在月光下见到你,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人如画,哈哈&he11ip;&he11ip;”
他的大笑声早惊得外面所有侍卫挤进院子,全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若不是因为我的安静,他们恐怕早已一拥而上。
大约情绪的波动太突然,胤禟突然像喝醉了酒,有些癫狂:
&1dquo;我没有兄弟,我叫塞思黑!塞思黑是什么你知道么?我跟他是一个爹生的!我是塞思黑,咱们那位圣祖爷是什么?他是什么?都是些什么东西?!哈哈哈哈&he11ip;&he11ip;”
&1dquo;塞住他的嘴!把他绑起来!快呀!”
听到这等&1dquo;大逆”的话,李绂和李卫又惊又气,急急呼喝制止,额上都冒出青筋。
&1dquo;等等!”我示意侍卫们先退后,冷冷的向胤禟说:
&1dquo;我知道塞思黑是什么意思。我问过十三爷。他说,满语里,说阿其那塞思黑,就是&1squo;猪狗不如的畜生’。这话,你可有半点耳熟?”
胤禟突然异常的安静下来,他低着头。
&1dquo;皑如山上雪,皎似云中月&he11ip;&he11ip;嗯?”
但这次,虽然我并不咄咄逼人,他却是乞求的那一个:
&1dquo;&he11ip;&he11ip;你是来问罪的?你还恨我?”
&1dquo;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无比:
&1dquo;我都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恨过你。我和他们不同,长久的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还要累,仇恨太折磨人了,就算最终报了仇,又怎样?生过的一切都不能再挽回。我只是怜悯你。”
&he11ip;&he11ip;
胤禟慢慢站直了身子,从黑暗的屋子里走出来,他仍然是一身玄色府绸长衫,在月光下,满地的灯笼中,微微眯起眼睛与我对视,有一丝疑惑、一丝欣喜、一丝渴望、一点做梦般的迷惘,还有一些永远变不了的阴鸷和高傲。那个真正的&1dquo;九王爷”、爱觉罗胤禟,又出现了。
&1dquo;动手吧,倒也干脆。”
胤禟嘴角扬起一个习惯性的轻蔑和嘲笑,背着手,隔了几步距离,那样的望着我:仿佛其他人就像脚底下的泥,虽然存在,却入不了他的眼:
&1dquo;凌儿,我死了,既不能入皇陵,也不要让他们把我埋进土里——我做鬼也不会甘心的。一把火将我化成灰烬,就在你手里,随风散了罢!”
&1dquo;狂悖!”李绂好象很受惊吓,突然在一旁喝道,并向我躬身道:&1dquo;主子!不能再让塞思黑这么说话了,这&he11ip;&he11ip;这&he11ip;&he11ip;”
他抹了把汗。
&1dquo;在这里,他说什么话,还有谁会听见,谁会知道呢?&he11ip;&he11ip;你们且退到院外就是了,,不必为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而担责——皇上既然下了这个旨意,我自然会和皇上去回明一切。”
他们仿佛迟疑了一会儿,我回头看时,他们刚刚交换了眼色,慢慢后退,而并不受他们统辖的粘竿处侍卫,也纷纷将灯笼火把留在院中,悄悄退出。
这一看,却不经意扫过粘竿处侍卫的队伍里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他穿着粘竿处侍卫的寻常服色,但在回头观望的一瞬,我认出了他。这样的任务,他亲自执行也是应该的,我有点担心李卫,但李卫看样子并没有注意到那些侍卫,一心都紧张在我这里。
&1dquo;不急着动手?也好,这湖上的月色是极妙的,不要叫我玷污了,没想到随便拣处地方也有这等景致&he11ip;&he11ip;夏天到啦,转眼又是一秋,京城的碧云天、黄叶地,我住了三十几年也没看腻。还有青海,蛮荒之地,却有碧草黄沙,天地悠悠,一洗心中尘埃。坐在青海湖畔吹笛,罕有的漂亮水鸟就围在人身边静静的听&he11ip;&he11ip;啧啧,真想化成那里的一块顽石,再不用转身回顾世间无限烦恼。”
&1dquo;若不是江山如此秀美多姿,怎会值得你们倾尽毕生所有,为之一争?不知民生疾苦,你还能有别的什么烦恼?”
他突然严肃起来:
&1dquo;凌儿,他是如何争得这天下的,你真的清楚么?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他是如此精悍的人。你有些年没在他身边,而天下没有谁比我和八哥看得更清楚——老四的阴毒狠辣,数遍青史,少有人及。”
阴毒狠辣,数遍青史,少有人及?我失笑:
&1dquo;你们视彼此为敌,自然看到的是这样一个胤禛。因为他的爱、恨都太激烈偏执,&1squo;爱而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如此而已。”
胤禟的脸垮下来:&1dquo;&1squo;爱而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他对我如此仁慈,竟只改个难听的名儿,圈在这里,还有你来看我,就算千刀万剐我也知足了。哼&he11ip;&he11ip;”他突然冷笑:&1dquo;八哥现在何处?是死是活?他还能想出什么好方儿折辱八哥?八哥是君子兰一样的人物,老四向来最嫉他这一点——传灯录里正好有个拿君子兰喂猪的古记儿,老四正是这样的人。”
让我来看他,只是为了我,当然并非为他,向他说明这些细节毫无意义,我也冷笑:&1dquo;你倒是兄弟友爱,这么为兄弟不值,当年却下得手去刺杀胤祥?”
他愣了一下,伸手拍拍额头:&1dquo;&he11ip;&he11ip;真是好久的事儿了,亏你还记得。那丫鬟,我把她放在府里养大,替她供养她的老爹,她居然还临阵倒戈,害我们功亏一篑&he11ip;&he11ip;”
&1dquo;只要是在他身边,认识了他的人,谁会对他下得去手?只有你们这群亲兄弟——”我止住了,不想再说下去。
&1dquo;连老十三,你都这么护着&he11ip;&he11ip;”他叹息,&1dquo;老十三是好人,咱们谁不是?诺大一个紫禁城,你能找出一个干净人儿,一块儿干净地儿?——你喜欢住在圆明园,难道不为这?就是在那时候,老四、老十三,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更别说到如今了。”
这是真话,也是我没有再说下去的原因。我不是来和他辩论什么的,而这个是非,大得后世几百年尚且辩不清,何况我们这些局内人?
见我不说话,胤禟继续说道:
&1dquo;还有老十四。连太后都逼得归西了,又把老十四和我们归成同党,不知道他这个守陵人,还有几天的皇陵可守?呵呵,老十四可惜了&he11ip;&he11ip;”
他摇摇头,饶有兴致:&1dquo;他败在没有想法子早些回京&he11ip;&he11ip;不过他也不错,在青海那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有你相伴三年,能亲手照顾你的伤。只可惜,一听说皇位旁落,就那样赶着你急驰回京,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他掸掸在月光、灯光中胡乱扑腾到身上的飞蛾小虫,低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