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问李德全:&1dquo;你十三爷、十六爷、十七爷在哪?八爷怎么也不见?还有,皇上今天整天都带着方先生,方先生人呢?”
他眯着眼看了一圈儿,恍然道:&1dquo;果然如此!皇上命老奴去请主子的时候儿,十三爷、十六爷、十七爷都还在呢,方先生也在下面和张大人坐在一桌儿&he11ip;&he11ip;”
&1dquo;明白了。李公公,我没有来过漱芳斋,请问,若皇上要更衣小歇,暂时躲躲清净,应该去哪儿?”
&1dquo;回主子,那自然是去前殿,主子您随我来。”
一场盛会,已经因为他一个人的离去而黯然失色了。台下亲贵王公和官员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在互相递眼色,坐得近的甚至交头接耳起来——皇帝甚至不打算把场面撑完,一定有事要生了。
琉璃瓦重檐四角攒尖顶的皇家戏台,台上的戏依然热闹,台下的戏却恐怕正要开始,多少人的荣辱沉浮、身家性命密切相关,比台上那些戏相比,扣人心弦何止千万倍?最后看了一眼盛装浓妆,在明亮的灯光中端坐得如庙里神像的皇后,她的右手以完美的方式轻轻搭在左手背上,每只手上三根长长的&1dquo;指甲”珠光夺目,一动不动,仿佛听戏入了神,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he11ip;&he11ip;
皇帝走了,她就是镇场的人——皇后是一个政治职务,也真难为她,今夜恐怕要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端坐到底了。
胤禛不喜欢听戏,我怕热闹。特别是从热闹的地方离开,我总能敏感的捕捉到异常的寂寥——离开唱戏的那个院子才两条走廊,戏台上的唱词科白,每一个字依然听得清清楚楚,空旷的宫殿建筑无人处却已被无比强烈的衬托出过分的幽暗寂静。
就在穿过两殿间最后一道走廊时,我急遽收步,拉住前面匆匆引路的李德全。他诧异的回头,我摇摇手示意他和我身后的高喜儿噤声。
就在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大柱子旁,木桩般站着方苞,纹丝不动得几乎让过往的人要将他忽略为柱子的一部分。稍微走近些看,他平静的双手交叉垂握在身前,眼观鼻、鼻观心,敛着目光,他侍立的右前方,朱漆大柱间阴影中站着的,正是胤禛。
胤禛背着手,冷然立于幽深背景里,北风鼓荡起他黑沉沉的斗篷一角,仿佛四面八方涌来无数无形的气——憎恨与轻蔑,强烈的集中到他所站的方寸之地,再从他暗夜般的眸子里凝成锐如刀锋的目光,投向对面的某个地方。
对面,大约是前殿外的一处石阶下,雪地里,一个人同样背着手,迎风峭立,永远洁净无暇的月白袍子外,随意披着一件白狐雪衣,脸色如雪,苍白至病态的透明,优雅的嘴角却带着笑。他微微仰着头,似乎是在看天,又像是在赏雪。他四周仿佛有一种比风雪更酷寒的东西,将他与这个世界奇怪的隔离开来,再也没有什么能触及到他,只是,他自己也被禁锢了&he11ip;&he11ip;
胤禩与胤禛,这样的兄弟二人,最后的对决,终于回归到最简单的方式,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才应该是传说中的&1dquo;决战紫禁之巅”吧。茫茫雪夜,他们在想什么?会不会想起幼年在这红墙中、阿哥所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若是只想得起多年的刻骨仇恨,多么无。
除了白雪皑皑反光,天地间再无别的光线来源,他们也许可以用最简单朴实的方式,儿嬉般狠狠打上一架,痛痛快快的完了此劫。
但他们恐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打架。刚离开母体,就必须从母亲身边抱走,在阿哥所统一抚养长大,他们还没学会说话可能已经明白自己身份的特殊,刚学会走路已经知道自己身边围绕的都是&1dquo;奴才”,几岁就已经懂得一言一行要有尊贵雍容气度,再到上学,师傅不教八股文章,教的都是兴衰成败、治世驭人&he11ip;&he11ip;
静悄悄离开他们,胡乱往殿外走,坐在一出无人栏杆上看着雪呆:他们的一生在别人看来精彩绝伦,对他们自己,却未免太无了。
正在&1dquo;腹诽”,却被另外几个无的人一转头看到了,胤祥带着他两个弟弟走过来,随我往外看看雪,轻声道:&1dquo;见着皇上了?”
&1dquo;是,还有八爷。”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大约因为我并未收起嘲笑的神情,胤祥苦笑着将目光锁在我脸上,移时,才自言自语般说道:&1dquo;我和庄亲王、果郡王几个,奉旨先去圆明园恭候皇上御驾。”说完几个人被簇拥着转身消失在雪中。
大年初一就在圆明园熬夜密议,即使对于勤政得过分的胤禛来说,也是很不寻常的。直到年初三,方先生和他们兄弟几个都没有离开过圆明园,听阿依朵说,外界已经传言纷纷,人们都私下揣测,八爷要被杀头抄家了。
&1dquo;&he11ip;&he11ip;阿依朵,你怎么好久都不来陪我玩了?正想叫人找你去呢&he11ip;&he11ip;怎么看上去还有点心事似的?”我实在是懒得再提他们兄弟,却好奇的伸手摸摸她的脸。
&1dquo;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个老庶人病得快死了。”阿依朵鼓起腮帮子,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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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quo;&he11ip;&he11ip;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与他虽然没什么夫妻之情,好歹也做过一家人嘛,保泰那么没用,被贬之后更是丢了魂儿似的,要是我早些丢下他不管,他早就死了——我是那种人吗?”阿依朵被我看得莫名其妙,辩解着。
&1dquo;我看你啊&he11ip;&he11ip;呵呵,真是越看越喜欢。特别是和他们比起来&he11ip;&he11ip;”
我笑咪咪的抬抬指头,指向远处湖对面,银妆素裹的高高一所殿房,那里背靠结了厚冰的湖,底下烧着地炕,将四面轩窗洞开,远近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只要一有人靠近,里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1dquo;他们&he11ip;&he11ip;是皇帝和胤祥他们吗?他们就是在那地方商量怎么整治自己兄弟?”
&1dquo;这话说的,真是一针见血了!可不是吗?”我轻轻鼓掌,&1dquo;你知道你最可爱的是什么吗?换做别人,既然原本就毫无感情,一旦他落败失势,肯定避之不及,哪里还有心情照顾他一个半老头儿?落井下石还差不多。你从来不读什么圣人之书,不谈仁义道德,但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顺应着最善良的本心,与那些满口君子圣贤,背里捅人刀子的人真是天壤之别。”
&1dquo;说什么呢&he11ip;&he11ip;是在夸我?怎么听着怪怪的?”阿依朵真的有心事,根本就没怎么听我说话,挥挥手,左右看看,把木头一样杵在旁边的高喜儿瞪走了。
&1dquo;&he11ip;&he11ip;但我太清楚了,阿依朵,保泰要死了绝不会是你的心事,赶走高喜儿做什么?快说吧。”
&1dquo;凌儿,听说岳钟麒在川西打一个西藏土司时受伤了,皇上命他回京修养一段时间,顺便述职?”
&1dquo;什么?岳钟麒受伤了吗?我不知道啊,他伤得重不重?”
&1dquo;嗯,大概比较重&he11ip;&he11ip;”
&1dquo;等等!”我突然拉住她的胳膊,&1dquo;皇帝的信息是最灵通的,特别是像岳钟麒这样手握重兵、镇守边陲的将领。现在就算皇帝手上已经有了这个折子,如果我都没听说的话,消息一定还没传出去,你从哪儿听说的?莫非&he11ip;&he11ip;你私下和岳钟麒有书信来往?&he11ip;&he11ip;”